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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觉得无聊,却听得街道那头马的嘶鸣声跟人的呵斥声闹成了一团,紧接着就见一匹大黑马驮着一个身穿灰黑色军衣的保安团风驰电掣地朝我们奔了过来,咔哒哒的马蹄声震得街道都颤抖起来。在这匹马的后面,还跟了几个保安团的兵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奶奶一把将我扯到街道边的房檐下面躲避疯跑的马匹和后面追赶的保安团。万万没想到的是,马从我们身边跑过去几步之后,咴律律一声叫唤掉头又跑了回来,马儿放慢了脚步,直接来到了奶奶身边,把脑袋抵到了奶奶怀里亲热地蹭着。
我呆了,马上骑着的人也呆了,跟上来的保安团士兵也呆了,奶奶反应快,推开马头就要跑,马儿却执拗地转到了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马背上的人突然惊叫起来:“女飞贼,快给我捉了,女飞贼。”
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这时才明白过来,有的嘁哩咔嚓地拉枪栓,有的张牙舞爪地向奶奶扑了过去。我这时也才明白过来,这匹马正是奶奶跟大掌柜心爱的那匹跟楚霸王的马长相一样的乌骓马,不由暗暗叫苦,这匹马肯定是闻到了或者是听到、看到了奶奶,不懂事的畜生便撒着欢儿跑过来找奶奶亲热,却给奶奶带来了天大的麻烦。我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付眼前的局面。我跟奶奶是出来吃饭的,奶奶身上没有带枪,也不会带她赖以逃跑借力的绳子,即便是她带枪了,带绳子了,这种处境也无法施展,眼看着奶奶被保安团的士兵们团团围住,然后保安团的士兵们便像一群大灰狼一样扑上去把奶奶扭住绑了起来。
我躲在房檐下面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像填满了烂棉絮乱糟糟的丧失了思考能力,惊骇让我完全没有了行动的能力,连腿都迈不开了。可能在保安团的眼睛里我是个吃过晚饭到街上闲逛的小孩,再加上奶奶自始至终没有朝我看上一眼,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怒气冲冲却又兴致勃勃地吼叫:“狗日的女飞贼,胆子长到脑门子上了,老子到处找你找不见,你倒送到门上来了……哈哈哈,好得很,两千块大洋又挣上了。”
骂声里,保安团的士兵们推搡着奶奶离去,看到奶奶被保安团捉走,控制我的惊骇、紧张被痛苦和愤怒取代,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奶奶让保安团捉去,我不能就这样永远失去待我如儿子一样严厉却又温柔的奶奶,我忍不住喊了起来:“奶奶……”
我这一声喊自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骑马的保安团回过身来马鞭子指向我:“这还有个尕土匪,一搭子捉了。”说着就从屁股后面掏枪。
日你妈的老子也有枪,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藏在裤裆里的独橛子,顾不得多想,从裤裆里抽出枪甩手就是一枪:“砰”,这支独橛子挺争气,关键时刻竟然没有结巴。奇迹降临了,骑在马上的保安团突然之间像是被使了定身法定住了,天已经昏黑,我却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那双惊愕得瞪得有如牛卵子一样的眼睛,还有那只超级大草莓一样高高耸立在面颊上的紫红色鼻子。随即我看到他捂在胸口上的手掌下面涌出了紫红色的液体,他慢慢歪倒,随即一脑袋栽到了马下。
那些保安团的兵们也惊呆了,傻乎乎地朝我们望着,其中一个保安团的兵离我最近,犹豫不决该不该冲过来抓我,我顺手对着那个离我最近的兵抬手又是一枪,枪却没有响,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拿的是独橛子,再装子弹也来不及了,况且我也再没有子弹了。我把枪当成石头随手朝那个保安团的兵扔了过去,太准了,独橛子正正砸在那个兵的脑门上,那个兵吭都没吭扑地倒了下去。趁这机会,我扑了上去,从那个当官的腰里摸到了他的枪,一只嘎嘎新的二十响驳壳,我拉开枪栓顶上子弹,朝着那群保安团哗啦啦就是一梭子,顿时就有三五个兵噼里扑通地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保安团做出了让我万万想不到的事,他们根本不抵抗,扔下奶奶一声呼啸刹那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街道上只剩下了保安团的四五具尸体。奶奶的胳膊还被绑着,她朝我跑了过来,我手忙脚乱地给她解开了捆绑,拉着她就要跑。她拽住我说:“狗娃子,你看看你做下啥事情了,你把红鼻子给做了。”
我随她来到那个方才还耀武扬威骑在大马上,眼下已经变成尸体的保安团跟前,这就是红鼻子,这家伙的鼻子确实够红,够大,鼻头上满是蜂窝一样的坑洼,红丢丢地活像一颗超级大草莓。
这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思认真观赏这个大名鼎鼎的红鼻子,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逃跑”,不赶紧跑一会儿保安团的人来了我们再跑就难了。
奶奶却不着急,告诉我:“狗娃子,把这的衣裳脱了。”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服从她的命令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于是我搬起红鼻子的尸体往下扒他的衣裳,这家伙真够重,搬动他比搬动一头死驴还累,我挣出了一头汗总算把他的武装带、枪套子卸了下来,又累出了一头汗才把他的衣裳扒了下来。我扒红鼻子衣裳的工夫,奶奶跑到了那几个被我打死的保安团身上翻腾着,我看她提了一把刀回来了,就请示她:“裤子扒不扒?”
“不扒,要他的裤子做啥呢。”奶奶说着,做出了一件让我大惊失色的事情,她用捡回来的那把刀挺费劲地切割起红鼻子的脑袋来!我吓坏了,小肚子抽筋,尿胀得只想马上放水。
“怕啥呢?只当这是猪头。”奶奶割下了红鼻子的脑袋,竟然还把红鼻子的脑袋在地上磕了磕,尽量把他的血控干净,然后就用红鼻子的衣裳把他的脑袋包了起来。
“给,你提上。”
我哪里敢提,那颗被割下来的脑袋确实像极了猪头,脖颈子血淋淋的,面部却毫无血色,活像刮洗干净的猪皮,奶奶的刀工实在太差,人头下面的脖腔子里掉出了哩哩啦啦的烂肉串子。太恶心了,我忍不住就地呕吐起来,翻江倒海,把肚子里刚刚吃下去的猪头肉、臊子面、甜胚子一股脑地倒了个干干净净,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吃猪头肉了,甚至听到“猪头肉”这三个字都犯恶心。
奶奶利索地把红鼻子的枪套交给我,自己提了红鼻子的头,对我说:“啥话不说,先回旅店。”
我把红鼻子的驳壳枪装进了枪套子,我的独橛子依然塞进了裤裆里,跟在奶奶后面朝我们住的旅店走,那匹黑马打枪的时候跑掉了,这时候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踢踏踢踏地跟在我们后面。街道上静悄悄的,并没有我们预料的保安团出现,刚才经过的那场生死搏斗恍若梦境,如果不是奶奶提的用保安团军装裹成的包袱洇出的血迹和腥臭味儿,我真的会以为刚才我又做了一场噩梦。
我跟奶奶领着黑马回到了旅店,进了院子直接回到了我们的屋里,奶奶把红鼻子的脑袋扔到了炕头的地上,咕咚一声,人头着地的声音听起来跟一块木头疙瘩扔到地上的声音极为相似,我强逼着自己不去看那包着人头的衣裳。奶奶吩咐我:“去,把掌柜的叫来。”
我就到前面把旅店掌柜叫了来,来到门口掌柜的见到大黑马,好奇地说:“好马好马,买的还是卖的?”
我说不买也不卖,自己骑呢。
进到屋里,奶奶绷着脸说:“我们是南边山里下来的。”说着就把枪在掌柜的眼前亮了一亮,掌柜的条件反射一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女飞贼娘娘,不对,奶奶,好奶奶呢,你要咋都好说,就是不要伤人啊……”
奶奶掏出一块大洋给他:“这是我们的店钱,不要找了。”
掌柜的哪里敢要,一个劲推辞:“奶奶住就住了,要啥钱呢,算了……”奶奶眼睛一瞪:“拿上,你当我们是啥?吃白食睡白炕的?”
掌柜就颤抖着把大洋接了。
奶奶说:“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掌柜的挣了两挣没站起来,奶奶朝我仰仰头,我就过去把掌柜的搀了起来。掌柜的一站起来我就闻到了一股尿臊味儿,他跪的那一块地上湿漉漉的。我有些好笑,这家伙真不经吓,咋也没咋,尿就吓出来了。
奶奶说:“你别害怕,我们在你这住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就走人,今晚上不出事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认得谁,连面都没见过,今晚上出了事情,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的头周年。”
掌柜的只会点头答应,奶奶吩咐他:“你去给我们弄些凉水,再弄些热水,把马拉到棚里跟我的驴拴在一起,好草好料加上,你亲自弄,不要叫伙计知道了。”
掌柜的唯唯诺诺地去办了。我着急地问奶奶:“我们还要住一晚上?赶紧走吧,等保安团反过劲来我们就难出城了。”
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