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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一介贩茶商人,时常行走各地,自然得有所准备。想来清远——亦是如此罢。”李道非随口应道,似在替何近深解释,却是意有所指。也不理会在场诸人是否有谁听出玄机,他顾自转头向何庆朗道:“可巧今日李某带了些上好茶叶,先生可有兴趣一品?”
李道非如此提议,何庆朗自是求之不得:“也好。”想那萧寿宁毕竟少女心性,天真烂漫年纪,虽然时时任性妄为,出言无忌,却也没做过什么过于出格的事。周遭众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都由着她性子来。因而,方才她如何胡闹,何庆朗也只是置身事外,不予理会。现下她既然如愿,何庆朗自然便是要回到毡帐去的。
“好啊好啊,”萧寿宁亦拊掌附和,在大日头下站了这么会还真是觉得热极。她又瞄瞄那边站着仍未回去毡帐的两人,回头望望身侧仍无所觉的何近深,眼珠转转,纤手一指,笑对何庆朗道:“师傅,既有难得好茶,又都是熟识之人,不如,让她们也一起来吧。”
何近深自离澶州之后,便依循那封信中提供的线索,一路直奔大宋关隘。
信中言明,其生父何庆朗每年都有数月不在上京,而是到契丹各处巡诊。
何近深便思量,若不早些赶去上京,只怕便要与生身父亲错过,到那时,他再要千里寻人可就颇费功夫了。为防通关之时有所差池,他几经犹豫,终是修书一封,借表哥林景殊之口,向李道非讨了个人情,相助他通关事宜。
他此行原要带鹿纹银饰在身,以备来日相认之用。临别之际,他闻听长宁表露心意,意欲随他一同前往;他虽骇于她如此大胆想法,厉声喝止了她,但他并非铁石心肠,又岂能毫不动容?
这份情意,他总该有所回报才是。
思虑良久,何近深决意提前出行,行前留下求亲书信与认亲佩饰,以表他一片赤诚。
只是,他心中不得不有所顾虑。身为人子,首重孝悌。此行他若能与何庆朗父子相认,他自当遵从父亲之命。如若何庆朗提出要他长伴膝下,他自然也是不可违逆,又怎可因此中变数误她终生?他才于求亲信中,又立下一年期限。
想他十六岁时,才由娘亲留下的信中得知,他的生父竟是契丹人,姓何名庆朗,也是医家出身。他虽恨极娘亲一时糊涂,致使他身世蒙羞,但也无法忽视生父仍有可能在世之实。
自此何近深便暗中学起契丹话,为有朝一日可能再见生父一面早作准备。
一路兼程,何近深只怕错过相见之机,心中却又矛盾,对生父何庆朗身为契丹人一事仍耿耿于怀。抵达上京后,他以慕名拜师为由,终于得与父亲相见,始知父亲至今仍孑然一身,身旁仅有一名徒弟服侍。他心下恻然,终是将往日芥蒂尽数放下。思来想去,即令身边再无信物可作相认凭据,他仍可以弟子之名从此长伺父亲左右,便忍痛断了再回澶州之念。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身为人子,他只能选择父亲一边。至于长宁,他只好辜负她了。想来一年之约转瞬即逝,她身边也不致无人安慰,她必定也能很快忘了他罢。
何近深未曾料到,他拜入师门之后,竟会为一位名唤萧寿宁的契丹郡主所累。
这萧寿宁是何等人物,如何便能令生性淡漠的何庆朗另眼相待?何近深初时也不能明白。即便面对请他瞧病之人,何庆朗亦是无动于衷,只管医病,不管其他;为何独独便对这萧寿宁例外?
起初,何近深以为,何庆朗是看在萧寿宁父亲面上,才对她有稍许温和。后来,他为萧寿宁所缠,总也摆脱不得,便欲求助已是他师傅的何庆朗,何庆朗却又对此不闻不问,他这才渐渐没了脾气,由着萧寿宁痴缠。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劝慰自己,便当她是亲生妹子在任性罢了,这才开始正眼看她。一瞧之下,才知原来何庆朗喜她不是没有缘故。
她的模样,竟有几分神似他的娘亲!
尔后,何庆朗依旧例离京出诊,他作为徒弟也须跟随前往,想到再不必日日与那萧寿宁相对,他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离京数日后,萧寿宁之兄萧罢曲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何近深原以为又是那萧寿宁作怪,后来才知,原来,萧罢曲是奉上命前来找寻何庆朗,详情不便细说,只说是京中有一重要人物急须何庆朗诊治。令何近深意外的是,随行的竟还有一位他熟识的人,那人便是李道非。想是入中事毕,李道非才会顺道来上京作些交易罢。
他眼见何庆朗与李道非私下叙了几句话,便同意萧罢曲的要求,暂且回京任职医官,待医好那人之后,再请辞继续此次行程。
随后,何庆朗便同李道非回转京中,将他与风大留下收拾局面。他听李道非说起表哥林景殊有信给他,便与李道非商定,待回京后再去收取。
其后这两日,何近深空闲之余,心思便放在表哥来信之上。到底表哥来信所为何事?是否因惦着他此行成败,而将信物暂且寄还于他?
亦或——
事关长宁?
他不愿多想。既已决定断念,他断然是再不能回头了。
看来,回京后,他便得回书一封,向表哥陈明眼下景况。表哥向来通达情理,想来亦是会明白他罢?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封信仍在他袖中无暇拆阅,他便在何庆朗暂居的毡帐外,籍由萧寿宁的指引,看见了本不该在此地出现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2。6:暂且先更半章吧。看了沙莉文的评,我很激动。但,也更不敢轻易下笔,只怕一个不慎,坏了我家小李哥的形象……
2。7:下半章只是交待一些前面不曾交待的背景,比较无趣,是关于男二小何的。话说,我写这半章真是写得很郁闷。看来我真是很偏心我家李哥啊。
第五十五章 当断则断
看到萧寿宁笑盈盈地用手指向她们,琪玉情知躲不过,便对连希玖道:“既不想回帐,去与几位爷打声招呼也好。”
连希玖微微点头,也不说话。琪玉瞥她一眼,主动拉过她右手牵着,走向他们。
萧寿宁想了一想,便从何近深身边走开,迎过去招呼:“两位也一起来喝茶吧。”忽想起她们听不懂契丹话,便边比划边以生硬的汉话说道:“喝茶。”
见萧寿宁如此热情,连希玖不由得回应道:“谢谢,可我现在不能喝的。”
萧寿宁回头问何近深:“她在说什么?”
何近深不得已看连希玖一眼,这才察觉到她气色极差,似是身子极弱,不由心生疑窦。萧寿宁见他只是沉吟却不作答,便又再问他一遍。何近深这才心不在焉地将连希玖的话解说给萧寿宁听了。
萧寿宁一听,掩口作恍然状,“对啊,她还在吃药。我都忘了。”
吃药?
听到这两字,何近深一怔,这几日所经之事一一从他脑中掠过:何庆朗受命折返京师,到底是为谁人施治?李道非素来不喜管他人闲事,为何那日竟会与萧罢曲同行?而今日街头相遇,又见他手持何庆朗所开药单,而那单上所列药材……
莫非……那受伤之人……
竟是……竟是……
再见何近深,她会是何样心情?连希玖现在已然知晓。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头忽然涌上一阵悲哀:他的神情举止分明如昨,可她看着他时,那颗曾经只因他的注视便能波涛不止的心,却在此际变得波澜不惊。
她不是曾因这男人明知无望、却仍倾力相助淑人姐姐而对他心生怜惜么?
她不是曾经只因这男人的些许碰触,便惹得内心慌乱却又心中甜蜜么?
她不是曾因无法与这男人同来而几度失落,为他的出行安危担惊受怕过么?
她不是正因放心不下,才请求李道非将她带到汴京,又在李道非的刻意安排下一路追随到此么?
为何,经历过这一切的她,现在的心情,却只是波澜不惊……
这算什么?她这样到底算什么啊?
是她变心了?还是她,其实根本就不曾对谁动过心?一切都只是,出于她自以为是的喜欢而已,都只是出于她的想象……
这,还真是讽剌啊,不是么?
见她只是盯着何近深不语,连一旁静观其变的爷都隐不住在眸中出现了薄薄怒意,琪玉忙用手肘碰了碰她,轻声提醒道:“长宁。”
连希玖如梦初醒般,将目光从眼前移开,有些茫然地望了其他人一眼,这才垂下眼帘遮住眸光,对着眼前人开口叫了声:“表哥。”
“深哥哥”这三个字如今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的改口令何近深有些微讶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含糊应了声,便道:“你怎会来此?”说话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