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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聆将脑中赵宁哲的模样挥走:“那如今你吃着了葡萄,你觉得好过?”
练素爱倒退一步:“我纵然有千般难处,却总好过你……单看到这一点上,我也该是觉得好过的。”
知聆轻笑:“你是说,看到我不好过,你心里就好过了?”
练素爱道:“你这样说却也无妨。”
知聆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合了掌:“我听说人跟人之间是有缘的,有的是善缘,有的是恶缘,想必我跟你之间,便是恶缘了,实在可惜……”
知聆闭上双眸,心念转动。
练素爱见她神色宁静,忽然问:“宋缎说你打了她,可是真的?”
知聆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练素爱道:“你的性子,像是有些变,竟然动了手……我想不出来你会动手打人。”
知聆心中一动,便叹了声,说道:“那是因为她太过分了,居然对逸儿动手,若是你在场看见了,你那样疼爱逸儿,必然也是忍不住的,我说的对吗?”
练素爱似笑非笑:“你知道我疼爱逸儿?”
知聆歪头看她:“自然了,都这么说,逸儿也对我说,你待他是极好的,我本来有些不信,可那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会说谎的,我听了他那样的话,心也才安了。”
练素爱听着,最后脸上就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说起来,逸儿倒是个极伶俐的孩子,我虽不是他的亲娘,却也着实地喜欢……只可惜,在他的眼里,不仅不把我当成他的亲娘,更从来不当我是他娘似的。”
“怎么会。你对他好,他难道不懂得感恩不成?”
“怕终究是养不熟的小狼崽子,”练素爱望着身边之人淡然无咎的神情,“不过从小好好教训的话,未必不能成。”
知聆看她,练素爱笑了笑,低头看自己的手,声音悄悄地说道:“逸哥儿可真是聪明,这么小,就懂得报喜不报忧,他没有跟你说,他惹我不喜的时候,我会罚他的跪,或者打他吗?”
知聆浑身泛冷,面上却仍微笑:“你这么心慈的人,又怎么会为难一个小孩子呢,怕是你跟我说笑呢。”
“我心慈么?”练素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的扬了扬头,“当初做闺女的时候,因着我叫人活活打死了一只惊了我的小狗儿,你当着众人的面儿骂我太过冷血了些,让我颜面扫地……如今你倒说我心慈了?”
知聆只觉得面上的肉皮都在抖,几乎维持不住那个笑:“若是轻罚些倒也罢了,逸儿还小,你得……手下留情。”
“怎么,你怕我像是打死那只狗儿一样打死他吗?”练素爱看出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变了,不由略觉快意,偏说,“这个你倒是放心,我不至于就打死了他,毕竟,太太那边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知聆本是跪在蒲团上的,听到这里,就猛地站起身来,看向练素爱。
练素爱冷眼看她,微微冷笑:“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是想要像是打宋姨娘一般打我?”
知聆浑身发抖,又惊又气,几乎按捺不住,双手握紧看了练素爱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后才极慢说道:“大奶奶说哪里话,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怎么敢对你动手?”
“哼……”练素爱敛了笑,看着知聆的背影,眼底仍是恨的:当初听了方家的消息,她惊诧之余,未必没有心存一丝喜悦,偷偷地有种“幸灾乐祸”之意,后来方纯明贬为官奴,表面上她露出惋惜同情之态,暗中,却是心花怒放,隐隐地有种扬眉吐气的意思,当初都说方纯明跟段重言乃是佳偶天成,如今,一个落败到泥污里,佳偶天成的那个,却换作了她。
但谁承想,方纯明竟又进了段府,简直阴魂不散。当初的方小姐尚有资格跟她争名头、争夫婿,如今的方纯明又算什么?也配?!
——真恨不得她一早死了的好。
段重言下马之后,急急入内,直接就往太太房里去,将到院门的地方正见到碧荷出来,看他急匆匆地,便道:“大爷今儿怎么回来的早?”
段重言冷着脸,难跟她说话,一迈步之间却又停住,多问了一句:“纯明可在这儿?太太把她怎么了?”
碧荷吓了一跳,回头看看里头没人,就拉住段重言袖子往旁边一带,低声说:“大爷是为了这事儿回来的?快放心,已经平息了……大爷万不能这会子进去,惹了太太的火气出来,反而不好。”
段重言怔住,这会儿他身后段兴玮过来:“不是说方小姐打了大奶奶,惊动了老太太?怎么会这么快平息了?”
碧荷见是他,忍不住一笑:“怪道大爷素来稳重,这回却惊慌失措的,原来又是三爷搞的鬼……大爷放心,不曾的,是老太太房里的一个笨丫头听岔了一句话,没头没脑地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就信以为真了,其实没有,大奶奶亲自出面澄清了的。”
“是吗?”段兴玮瞪大眼睛,又是放心,又有点不能相信,“那、那现在方小姐人呢?”
段重言也正想问这个,碧荷小声道:“虽然没有那件子事,可她毕竟是打过宋姨娘的……这件事可是真的,太太先前罚她跪在佛堂里,到晚上才许她回屋……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这还有四五个时辰要熬呢。”
段兴玮又急起来:“哥哥,这可不成,方小姐的身子才有些起色,这样还要跪一个下午,怎么能扛得住?”
段重言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叫嚷,想了想,说道:“知道了,不免我再进去一趟,你偷偷地去佛堂看看纯明如何了,不用管其他的,先带她回去歇息,太太这边有我呢。”
段兴玮却最爱听他这样说,当下眉飞色舞:“那么我就去了。”说走就走,急匆匆离开了。
碧荷看一眼段三爷离开的身影,有些担忧地看段重言:“大爷,太太这回已经是轻罚了的……老太太那边,先前以为她对大奶奶动手,还叫嚷着要把……把人卖了出去干净呢。”
段重言听了这话,心头一颤:“我知道了,我见了太太,自会仔细应对。”冲碧荷一点头,自进门去了。
段重言进了院门,有个丫鬟见他来了,急忙通报了声:“大爷来了。”
段重言往里,见里头静悄悄地,有个丫鬟从里头出来,向他行了个礼:“大爷来了,太太在里头等您。”
当下屋里头再无一个丫鬟,段重言心中猜到母亲大抵是有些话要跟自己说,于是便迈步入内。
里屋果真也只有太太一人,段重言向前行了礼,太太抬头看他:“你朝服未换,又是这会儿,是急急忙忙回来的?”
段重言道:“是。”太太道:“莫不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说家里头有事,你才急着回来了?”段重言不语。
太太冷冷一笑:“你在朝中当差,竟也能这样三心二意,为了点子儿女私情就惊慌失措,忘乎所以吗?”
段重言道:“本来在院里议事,正散了,才得空回来。”
“谁给你报的信?”
“跟纯明无关。”
“你!”太太大怒,“你迟早晚要丧在这女人身上!”
段重言双眉皱起,却并不回口,太太咬牙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也不与你多说,为了她,我曾说过多少次,你总不听,今日老太太放了话,以后若再有事端,就要卖了她出去,以图干净,你本就不该插手……随她的命去哪里都成,你偏要把这一团火弄到家里来,三天两日,后院里头反复折腾,不得安宁,照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大事来,我只怕到时候你后悔……”
“娘,我绝不会后悔。”
“混账东西!”太太气的身子一抖,“你总是这么冥顽不灵!”
段重言道:“老太太说要卖,我是不会从的,除非连我也卖了出去。”
“这、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是说真的,”段重言低着头,“我当初为了家里跟方家毁了婚约,已经是负了她一次,既然我要了她,以后就不会再丢开,不管是福是祸,除非我死,那样太太老太太要卖要杀,都使得。”
太太忍无可忍,跳下炕来一巴掌打在段重言的脸上,段重言就势一抻朝服,跪在地上:“我素来对朝廷尽忠,对父母尽孝,从来不肯忤逆,但就是这一件事上,母亲让我自己拿主意罢。纯明昨日才呕血,身子大不好,还请母亲赦她的罪过,我愿替她去跪那佛堂,或者我惹了母亲不喜,母亲只用家法就是,我绝无怨言。”
太太一阵头晕,竟有点站不住脚,回手在额角拢了拢:“冤孽、冤孽……”
段重言出了太太院子,路上遇到个小厮,乃是段兴玮随身所带,一路小跑过来,对他道:“三爷让我来给大爷报信,说是已经带了方小姐回了房里了,请大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