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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聆眨了眨眼,本来想否认的,心中转了个念头,还是作罢,只思索着说:“我就是担心……皇上,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听你说起来,北番人似乎很悍勇……”
赵哲不以为然,道:“不过都是一帮蛮人罢了,空有一身蛮力,成不了什么气候。”
知聆皱了皱眉,可见赵哲似乎对这个没兴趣,何况她虽然不是古人,却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再者她也只是个宫女罢了,多说无益,而且也想不到具体要说什么,于是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皇上,你前头该还有正事要办吧?别耽搁了。”
赵哲见她眼睛红红,似是个疲惫的模样,何况他也真是听闻太后召见知聆之事,就急急撇下大臣奔出来的,百般无奈,就叹了口气:“好罢,那你便好好歇息,回来再说。”
且说先前段重言狠心出了宫,远远见段康跟段逸站在一块儿,小孩儿一直看着宫门口的方向。
段重言快步过去,向段康行了一礼:“父亲,我即刻回去准备明日动身之事,就此拜别了。”
段康喝道:“站住!你说走就走,连家也不回一趟?成何体统!速速随我回府,你母亲跟祖母念你念的不知落了多少泪。”
段重言站着不动:“那父亲便替我回去拜别母亲跟祖母,我已经跟三弟说过,纯明一日不回府上,我也一日不会回去。”
段康气急,举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段重言却不惧不退。
周遭有些朝臣跟一些侍卫经过,有人便看向此处,段康见其中也有些认得的,也不乏一些爱看热闹的,便生生忍了怒气,将手臂垂落,低声喝道:“我就当没你这个不孝子!”
段重言仍旧行了礼,便对段逸淡淡道:“拜别老爷。”
段逸举手:“老爷,我跟父亲走了。”
段康瞥段逸一眼,段重言已经拉住他的手,转身离开,段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气得跺脚,胡子乱抖,莫可奈何。
一路无言,段重言领着段逸回了别院,自己便仍坐在知聆常坐的水阁窗前,想着在宫里头知聆所说的话,默默出神,想到自己同知聆相处,又想到出来时候承鹤的神情,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心惊。
段逸见段重言沉默不言,就也一声不响,拿着一本知聆先前翻看的书随便乱翻而已,胭脂过来,俯身道:“逸哥儿,你要不要歇会儿,我抱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段逸看看段重言,摇头,他的奶母也悄悄进来:“逸哥儿,打外头刚回来,不如先洗一洗?”
段逸想了想,仍旧摇摇头,这会儿段重言惊动,就也看过来:“为什么不去?”
段逸低下头,扯着衣角,段重言见状皱眉,刚要呵斥他一句,却听段逸小声说:“上回在这里,是娘帮我洗的。”然后又用最小声说了句:“我要娘……”
段重言话到嘴边,却又被这小小地一声堵了回去,只盯着段逸,竟忘了说话,眼睛却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胭脂跟缨儿两个有些胆战心惊,生怕段重言发怒,就只哄段逸。
段逸垂着头,也不像方才一样抗拒了,被几个人簇拥着要去洗澡,谁知刚一转身,就听段重言说:“停下。”
几个人站着,段逸也回过身来,段重言看看他,终于说道:“你们自去准备,水好了过来叫就是了。”
缨儿还不懂,胭脂却想通了,忙答应。
几个人出去之后,段重言沉默了会儿,就说:“你过来。”
段逸挪动步子,慢慢走到他身边,段重言道:“你想念你娘吗?”
段逸揪着衣角,点了点头,段重言眼睫抖了抖,又问道:“逸儿,我来问你几句话,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段逸见他问的郑重,就点了点头。
段重言便道:“我问你,你娘从小就不疼你,你为何还那么念着她?”
段逸瞪大眼睛,反对似的叫道:“娘疼我的!”
段重言便问:“她把你交给别人养着,难道不是不疼你吗?”
段逸瞪了段重言一会儿,就无精打采地低了头,段重言叹了口气,心想毕竟只是孩子,却听段逸开口小声道:“虽然他们都说娘不疼我,把我扔了,可是我知道娘心里疼我,我看得出来。”
段重言心头缓缓地有什么动了一下:“你看得出来?”
段逸捏着自己的小手:“有一次我遇见娘,她看着我,像是要哭的样子,可是却偏偏不理我,我就知道娘不理我是装的。”
午后的光淡淡地,水阁里外一片宁静,段重言心里翻腾,心想:“原来我果然错了,只以为纯明性子疏懒,不喜孩子吵嚷,没想到她真的对逸儿是……”
段重言暗自责,又问道:“那么,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你娘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段逸的大眼睛眨了眨,然后说道:“是啊。”
段重言一惊:“哪里不一样?”
段逸道:“先前娘得装做不理我,但是现在娘不那样了。”
段重言语塞,思考了会儿,就说:“逸儿,你没察觉现在你娘跟之前有别的不同?”
段逸摇了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段重言,似乎觉得他问的奇异。
段重言收回目光,手在额头揉了揉,心中默默地想:“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真的会有来世,为什么她竟然是皇上的妻……为什么我竟跟她没缘了?但要是她是故意骗我,才编这样的谎话让我死心的……可是通篇说法又毫无纰漏,我记得那一夜,她看着我唤‘宁哲’,那种茫然惊慌……恐怕就是了……只不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又怎会发生在我身上?”
段重言正想着,忽然觉得膝头一动,低下头,却见段逸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靠着他。
四目相对,段逸就问:“爹,娘现在好不好?”
段重言一怔,然后道:“你娘念着你……她很好。”
段逸双眼一亮,眼神就有了几分期待。
段重言并不在意,随手在他头顶摸了摸,心中又想:“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因我之前对不住纯明,害得她心灰意懒……是了,纯明那个性子,必然想不开,也是有的,那几日她真个不好,请的大夫都说好不了的,后来却……只是,就算她说的都是真,那如果将来这些结都得以解开,现在的‘她’又真的离开,纯明……还会好端端地在么?”
段重言打了个哆嗦,一时竟想象不到,或不敢去想。
片刻胭脂跟缨儿备好了沐浴等物,段重言叫他们尽都出去,自己便抱了段逸,把他放进浴盆里,段逸身子小,水都能没过他,小孩儿就紧紧趴在浴盆边上,双眼瞪得大大地。
段重言索性解去衣物,自己也进去,便在浴盆里抱住段逸,替他擦洗,但他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个,又加上有些心不在焉,不是把小孩儿嫩嫩的肌肤擦红了,就是把他掼到水里去。
段逸仿佛忍无可忍,满头满脸地水,嘴里也都是,便嚷道:“爹,我自己会洗。”就踩在段重言腿上,胡乱伸展着,擦胳膊擦腿,溅起一片水花,他自顾自动作了会儿,又叹了口气,小大人似地说,“要是娘在就好了,娘可以帮我洗。”想到上回知聆帮他擦洗,动作那么温柔,小孩儿差点就要哭出来。
段重言听着这话,忍不住又是心酸又觉好笑:“啰嗦。”
段逸似听出他不是个责怪的意思,就吸吸鼻子,问:“爹,你怎么知道娘念着我?”
段重言扫他一眼,见他浑身湿漉漉地,细细头发贴着脸,就拿了块巾子给他擦脸:“我自有法子知道。”
父子两个各忙各的,终于洗的差不多,段重言自己先着衣裳,又把段逸抱出来,替他擦干,穿了新衫。
是夜两人草草吃了晚饭,段重言打量自己明日离京的物品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回来歇息,抱着段逸上了床,只把他塞在里面。
段逸翻了个身,忽然问:“爹,今天你在皇宫里,为什么去了那个大殿?”
暗影里段重言惊了惊,便看小孩:“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段逸回答,“好像还有一个人,是不是,那是谁?”
段重言无言以对,只含糊说:“是个宫里的人,没什么……快睡吧,明儿还要赶路。”说完后就不吱声,假装睡着。
段逸试着唤了几声,段重言终究不答应,段逸就不再出声,只静静趴在旁边,黑暗里亮晶晶地眼睛看着段重言,看了会儿,见他不像是醒来的模样,小孩儿撑不住,渐渐地才也闭了眼睛睡过去。
一直察觉小孩鼻息沉稳,真的睡了,段重言才睁开眼睛,望着寂寞夜色,想到段逸小小心机,便无声一笑,又想到那人昔日一颦一笑,心道:“若有来世,竟还遇见,听你的意思仍是纠缠不清的,只不知来世那我与你,后来会是如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