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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御书房内,一时之间只余下他一人,龙涎香的香气四处弥漫,与那透过窗棂照入室的温暖阳光交融成一片午后的安逸。
只一会儿工夫,脚步声便自门外响起。宣熠自是听得真真切切,心里不由得泛起几分紧张,连忙随手抄起书桌上的一本《国策》装模作样的细看起来。
直到推门声响起,来人很明显地跨入门内之时,方才似是闻声从书中抬首望去。
十几年未见,很明显的,宣熠在这一瞬间的愣怔是如此理所当然,当年那个才四岁的儿子如今已然长得这么大了。
那俊美的面容,依稀有几分他娘的影子,嘴角噙着的那抹邪肆的笑意,更加显得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这些年来,他也曾经暗自揣摩猜测着姜问的变化,他今年该有多高了,长相是滞有所变化之类。尽管他不在他的身边,他还是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能够让闻名天下的房子收他为徒的儿子,令他感到骄傲的儿子。
“父皇的病都好了?”姜问进门之后,率先打破沉默,说着话旋身将门关上,却是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唇角勾起的笑容很明显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原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介意,原以为再见之时自己能够平静以对。可是当那人就在自己面前之时,小时候曾经的疮疤还是这样不期然的被硬生生揭开。娘亲当年所受的委屈,娘亲当年的郁郁而终,当年那幼小的自己是多么的彷徨无助,这一幕幕情景,在事隔多年之后,在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还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以至于自己在进门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全无效果,压抑多年的积怨恨不能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呃……已经好了。”宣熠一听姜问的口气,便知他对自己的怨恨似乎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少。脸上那公式化的表情,不由得在此刻软化了几分。
“既然已经好了,那还宣我回来作甚。”姜问并没有给宣熠行礼,而是兀自踱自一旁待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话的语气还是依旧没有半分恭敬。
宣熠显然早就料到这个情状,倒也并不因此而动怒,只是紧随着坐在姜问旁边的椅子之上。
“唉,宣问,你应该知道,朕已决定将皇位传于你。”宣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于姜问,他真的是束手无策。没办法,谁让当年确实是他亏欠了他们母子俩呢。
“父皇此言差矣,你虽为我父皇,但是我却并不姓宣,我姓姜,名问,随母姓,宣国的皇姓我可高攀不上。”姜问的语气,显然是在赌气。
“事到如今,你还在嫉恨父皇?”宣熠闻言,修眉微蹙,脸上的愁色无意间显现出几分沧桑。
“儿臣哪敢。”说是这么说,可是姜问的语气任是换了谁也听得出他对宣熠究竟是怀了怎样的心情。但是,当他的目光转向身旁只隔了一个案几的男人脸上时,心里还是不由得软了几分。
突然间发现,如今的父皇,虽然正值壮年,气势上依旧如当年一般器宇轩昂,但是那隐约泛白的鬓发和脸上的褶子却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心中的怨和恨,在面对着这样一个父皇之时,突然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不管怎么说,他是他的父皇,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想必这些年来他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对于自己跟娘亲的亏欠,他心里该是怀着怎样的愧疚之情度过这些年来的每个日日夜夜。
心下泛起的柔软致使姜问的口中再说不出冷言冷语,宣熠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二人皆是坐于座上沉默不语。
“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可好?”宣熠终是受不这样的安静,只得随便找了个话题来说。
“还不错。”姜问如是答道,随即又是一片默然。
“父皇此次召我回来就是想让我继承皇位?”虽然有明知故问之嫌,但姜问还是开了口。毕竟,此次是他有求于他。
宣熠眉目微挑,诧异于姜问竟会问起此事,“你应该知道的。父皇老了,你的其他几个兄弟都不适合坐这个位子,只有将皇位传于你,我才能放心。”
此时的宣熠,看在姜问眼肿,当真是一脸疲惫,似乎已经不堪这国事的繁重一般。
“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有个条件。”
姜问如此爽快的回答令宣熠心中顿时起疑,脸上的惊讶如何也掩饰不住。眼神中,似乎含了几分探究,但口中还是问道:“什么条件?”
未国皇宫之内,这两日发生的最大的事,无非是那些闭门思过的宫妃们终于熬过了这艰难而又痛苦的一个月刑期,重新获得了自由。
司空烨这一个月来,除了有一日在正德宫过夜,其他日子中,除了与筱桐赌气的那几日是在龙清宫内,剩下的便是日日待在凤仪宫内。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的风向明显转身了凤仪宫。而筱桐,也理所当然的站在了风口浪尖。
这日,阳光明媚,春光正好,筱桐难得心情闲适地不想待在凤仪宫内,便在疏影和沁雪的陪伴之下来到御花园内四处走走。
凤驾刚刚行至御花园,筱桐便见得不远处有三两女子缓步而行。从衣着打扮上看,显然并非普通宫女。筱桐远远望去,似乎有些面熟,虽然想不起来是哪个宫妃,但是显然,她们定是司空烨的妃子无疑。掐指一算,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一个月的时间居然一晃眼的工夫已经逝去。
于是,原本闲适的心情在看到前方缓步而来的女人之时顿时没了闲逛的心情。但是显然,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并且向着自己的方向行来。
“唉……姐姐,这一个月可当真是把我闷坏了,今儿个这出来走走,原本是想散散心,可是一见到那个女人,妹妹我就没那兴致了。”花想容说这话时,目光正带着几分厌恶地看着远处那排场隆重的凤驾。
“哦?妹妹说的是哪个女人?”沈如雪却只顾着欣赏那波光粼粼的湖畔,视线并未注意到远处行来的人。
“呶,不就是那个咯。”花想容尖细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还很是配合地指向前方的一行人。
沈如雪闻言转首,目光在看到筱桐的凤驾之时忽然一惊,一个月前的那两巴掌立刻犹如刚刚招呼在脸上一般,只觉得脸上到如今都有些火辣辣的麻木感微微传来。
不过,对于这位皇后,她却是想得十分清楚,当时她仗着自己执掌凤印,皇后又是刚刚从一个傻子变成一个正常人。所以,她轻视了她,只顾着图一时痛快,自己跑去龙清宫前闹事的确有些不妥。她在这一个月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静制动。她就不相信,皇上对她的宠爱维持多久。
“妹妹,走,咱们上前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沈如雪说着话,便挥起帕子向前走去。
花想容不料沈如雪竟如此泰然自若,原地愣怔半晌之后,连忙随着跟了上去。
筱桐看着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的两个女人,心知无论如何只怕是要正面相逢了,遂并未吩咐疏影和沁雪停下,而是任由轿撵向着前方行去。那一行人走近之时,筱桐方才辨认出来者何人。
直到沈如雪和花想容带着一众侍婢来到凤驾之前,筱桐这才挥手喊停。两方人马,狭路相逢,火药味自是不能避免。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沈如雪此次率先跪地叩首,向筱桐请安。
花想容本不欲下跪,但见沈如雪如此,自是跟着她的动作做了。
“起来吧,二位何须行此大礼呢。”筱桐坐于凤驾之上,并没有要下来的动作。心里却在看见二人下跪之时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臣妾无知,先前两次对皇后娘娘有所冒犯,还请皇后娘娘原谅。”沈如雪低眉敛目,语气恭敬地说道。
“臣妾也向皇后娘娘请罪。”花想容见状,也连忙似是恭顺地开了口。
“二位姐姐都快起来吧,当初之事,本宫也是有些冲动了,二位姐姐莫要往心里去才好。”筱桐心说,演戏谁不会,既然你们爱演,那我奉陪到底。按理说,作为皇后,筱桐理应该称呼她二人为妹妹,但是筱桐就是偏要叫她们姐姐,谁让她们确实比她这具身体要老来着。
“谢皇后娘娘。”花想容和沈如雪闻言,低垂的眼眸中皆是闪过一丝不屑。随后笑容可掬地抬起头来,看向筱桐。在她们心里,并不以为筱桐叫她们姐姐是一种讽刺,相反的,倒认为这是一种尊称。后宫之中,只有身居高位之人方能被人称作“姐姐”。
“不知皇后娘娘这是打算去哪儿?”沈如雪微微一笑,温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