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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冬亭还没来得及吱声,赵氏一听话茬却忙接了口:“冬儿不过性子倔些,现下已收敛多了。以后成了亲,自然就会好的。”
穆宣一听便有些来气。
赵氏是普通农家女儿出身,两人结亲时穆宣还只是一介穷书生,后借由岳父资助考取了功名,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穆宣感念赵氏一家的恩情,再没纳妾。赵氏为人也和善,只是眼皮子有些浅,除了行事上有些过于小气之外,于儿女教育一事上更是扮演十足的‘慈母'角色。
穆宣心火一窜腾地站起身指着穆冬亭道:“他如今这疯性儿还不是你护着来的。人生一世,怎可尽由着自己个性子来,他幼时顽劣与孩童打架你便护着,不潜心读书被先生罚你也护着!如今怎样?军中是个军令如山的地儿,他若犯了性儿,惹下事谁都护不了!”
赵氏一看丈夫脸色沉郁,言辞渐厉,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了。
这时厅中一直默站着的黑衣少年开了口:“父亲莫要动气。孩儿过往顽劣,以后定多加收敛,不会再任着性子来了。”
穆宣哼出一口气,斜了他一眼,心里对儿子这话十分怀疑。
初春里穆冬亭一身常服躬身而立,饱满的额际一缕碎发垂下,隐隐遮住他左额并不甚明显的浅色伤疤,却遮不住眉宇间的桀骜之气。
穆宣正待要再训斥几句,就听一个柔柔细细的声音道:“父亲母亲这么急着给哥哥把婚事定下,可打听清楚了那燕小姐的底细了?听娘说这燕小姐也一十有九了,怎的迟迟未嫁,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说话的是个身穿桃红襦裙的女孩,长发未束,柔柔垂在肩上,明显还未及竿。穆宣一看正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穆月玲。刚刚她一直站在穆冬亭身后,不声不响的,穆宣倒没注意。
穆月玲的话成功的转移了穆宣的注意力,他踱了两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倒懂什么。你哥哥今年也双十了,不也没娶呢么?燕府是个大家,对嫡女心疼些,挑来挑去反而耽搁了也是有的。”
穆月玲提着裙摆,小碎步往穆冬亭跟前挪了两步,掩着嘴说:“哥哥未娶是因为。。。”——他命中犯煞,没人敢嫁。
后半句在穆宣的瞪视下没敢说出来。穆宣滞了滞,一时也是无话。
穆冬亭自幼便比一般的孩子淘上几倍,光教书先生便气走了六个,最后一个还是爱惜老二穆北亭的聪慧才勉强留了下来,将穆冬亭捎带着教上。
十二岁时一个云游的道士偶然看见了穆冬亭,批下命中带煞的箴言;十六岁时给穆冬亭定了门亲合八字的时候人家就黑着一张脸退了回来,自此不再与穆家往来。
眼见老二穆北亭今年也已十六,最小的女儿穆月玲也一十有三,穆家一对父母心焦异常,所以去岁燕老爷提及时穆宣才如此心喜,并未做太多想。
要说也并非没有女子敢嫁,普通清贫农家的、商贾的女儿也未必全然不乐意攀这门亲。只是穆宣吃了赵氏的教训,又现今自己也是一介从五品的知州,便一心想给儿子寻一户官宦人家的小姐,一则说出去体面,二则也是为后代打算。
经穆月玲这一提,赵氏也有些拿不准:“老爷,该不会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吧?”
穆宣剜她一眼沉默着思量一晌后拍了板:“能有什么隐情?!都别在那拿着自己的小心思猜度了。两人既然八字极和,我看就是好的。我也打听了,那燕家的姑娘也只是父母偏疼,性子可能娇些,也没旁的。真正半点不是也挑不出来的,也轮不到咱们穆家。”
一句话,堵得几人都没了声。
穆冬亭机不可见的挑了挑浓眉,心下对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妻子略略好奇而又外加同情。
作为这场婚姻的另一主角,只知同情别人却不知自己也被同情了的燕盈自然也免不了被好好交代一番。这日几位小姐请过安,燕夫人便将燕盈单独留了下来。
“咱们嫡出的两位小姐里四小姐端秀,九小姐娇美,如今一眨眼都堪堪这么大了,要嫁人了。”顾妈妈煽情的说道。
“顾妈妈,五妹妹都成亲快半年了,我这还早么。”燕盈十分不给面子。
燕夫人看顾婆子一眼:“她打小你便偏疼些,现下知道她这张利嘴的坏处了吧。”
顾婆子随随一笑,上前将燕盈往燕夫人跟前儿虚扶了两步,仍是一脸不舍:“泯州啊,这隔的如此远,以后想见一面都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燕盈没说话,但眼神也暗了暗。
燕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坐在炕沿,话里是少有的语重心长:
“这些年,娘知道你心里苦。你性子随了我,刚强却也有韧劲儿。这两次的事若是搁一般人家的姑娘怕早被吐沫星子淹的死几回了。你硬是熬着,却也由此落下了个瘀症。往后药仍得记得吃,身子要紧。”
燕盈被说到痛处,心下动容,不由垂了头。
燕夫人搂搂女儿的肩又道:“这穆知州你父亲也是共过事的,他与夫人其都是和善好相处的长辈,介时你只需遵着婆媳之礼,他家也不会怠慢与你。
长子穆冬亭你父亲见了也说是个有担当的儿郎,现今房里也没什么人,你过去了便是独大的,无需遭妾室们什么闲气。他下面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还小你忍让些就是,姑娘家过两年总是要嫁人的,你犯不上与她计较什么。”
燕夫人话说到这,燕盈已垂下泪来。
燕盈确实随了燕夫人,性子是内敛的。她出生时是首位嫡女,燕夫人要求她格外严苛些,后来出了“克夫”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些忌讳,便连燕夫人也心里不安。虽然心疼女儿,这么多年来母女俩却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坐一起好好说说话。
“回头府里会请个嬷嬷来教些规矩,连带着你两个妹妹,你也潜下心来把该绣的物件绣了。往后便是你的好日子,从前的便都忘了吧。
你需记得,待你出了这燕府大门往后的日子好坏就都由了你自己个了,娘家虽能在面上帮衬些,但这夫妻间的日子想真正过的舒心,还得看你怎么拿捏。”
燕夫人说着捏了捏女儿的手腕,示意她定要把这话记在心里。燕盈重重点了点头,又坐了会方回去了。
顾妈妈也红着眼圈,笑道:“这还得些日子呢,看夫人这模样像是明儿小姐就要出门子似的。以四小姐的心性,夫人不必担心的。”
燕夫人拾起桌上的檀木佛珠,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
“婆媳、小姑、妯娌这些我都不担心,盈儿比婧儿稳重,她若愿意下那个心,自不在话下。我担心的是。。。盈儿这丫头经了头两次的事,心有些弃了啊。”
顾婆子心里也一提,瞬时一脸愁容:“哎。。。这可别成了四小姐心里的一道坎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21章 猜测
春装春/色浓,绽红泻绿。
不过燕府的一干下人们却无心欣赏这春日美景,因为她们都在密切关注着当下最劲爆的头条新闻——四小姐的婚事。
燕盈的婚事已成为丫头婆子私下里最火热的八卦,甚至有人偷偷设局赌这个穆家的长子穆冬亭会否成为第三个短命鬼,赌资不多每人二文钱,但胜在参与者众。
中午休息的空儿,厨房后的柳树根下,婆子A手拿两个铜板,往写有‘不成’的圈里一放,眯着一双小眼贼兮兮的道:“我看四小姐邪乎的紧,头两次男方的公子哥儿都没的利索,这次八成也是不成的。”
众人一听,七嘴八舌的嘀嘀咕咕一番,有些赶紧把铜钱往‘不成’里挪;
另有一个婆子B啐道:“呸,事不过三!我听说这次四小姐和那穆家公子的八字是顶相合的,说不准便是等这一遭呢。”说罢往‘成’的圈里放了两枚铜钱,立刻又有几个跟着挪了过去。
这时后头挤上来一个健壮的丫鬟C,在‘成’和‘不成’的圈里各丢一枚铜钱。
众人不解,求因由。
丫鬟C扬起傲娇的雀斑脸,十分牛X的道:“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是俺烧了两年火、提了三年菜总结出的道理!”众人顿时一脸膜拜,都去学样分帮自己的赌资。
“你们一个个都闲的发慌,在这碎嘴嚼舌根!等我明儿回了夫人将你且都发回家去,有的是闲功夫扯嘴!”随着顾妈妈一声暴喝,一干人等赶紧做鸟兽散,各自干活去了。
楚宁自然也听下人们说了,她一面佩服穆家人的胆量一面祈祷那个穆冬亭莫要像前两个倒霉催的一般,半路被他家祖先叫去喝茶。
当然,比楚宁虔诚百倍的大有人在。侧房潘氏从燕敏的院子回来后净脸洗手给观音菩萨和太上老君各上了一炷香,口中直念“求佛祖保佑求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