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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珠玑之辩名初扬(上)
持名帖的学子当先,未收帖而被举荐之人紧随其后,就这么三人一入的进了学宫大门,至于举荐学子的稽核考查之事,皆在学宫第二道内门前进行,自会有人来引得了帖的学子前往诸子台入座。
崔莞无帖,无荐,与她一般的学子儒生早就退到门前松柏下设好的几榻上,即便无法踏入学宫,可在门外一聆教诲亦是众人梦寐以求之事。
唯独她一人,形单影只的立在门前石阶下,凝眸望着敞开的学宫大门,显得十分突兀,非但学子儒生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便是那三名验看名帖的稷下学士,亦时不时抬眼扫向那抹单薄却挺拔的身影。
对此,崔莞恍若未觉,她沉冷的目光看似在凝望学宫,实则是紧紧盯着立于萧之谦身后,一步一步即将跨入学宫大门的曾信!
上一世,借秦四郎造势的曾信都未有机会踏入稷下学宫,这一世,她的出现,改变了秦四郎的命运,亦阻止了曾信接近秦四郎,没想到,他却攀上了萧之谦!甚至一改上世无门可入的境地,得以踏入稷下学宫!
命运,果然不是凡人可持掌之物。
崔莞以为,自己凭借半步先机,定可护身,定可复仇,然而此时此刻,她方彻底明白,何为天理昭彰,何为因果循环。
上苍允她重回世间,已是最大的恩赐,所谓半步先机,无非是大梦一场,又好比深山寒潭,再怎么水平如镜,一触之下,定起波澜。
崔莞心中苦涩难耐,嘴角却勾起一丝自嘲,暗暗骂道:崔莞啊崔莞,你不是早已得知,这所谓的半步先机迟早会因自己的改变而变得面目全非?眼下不过提前罢了,有何可苦?又有何可惧?最坏的下场,无非是一捧黄土罢了!
不知是心中骂言之故,还是察觉到了曾信那双得意中透出鄙夷不屑的目光,崔莞彷徨紊乱的心,慢慢地,一点一点的静下,亦如波澜渐止的寒潭,再度清平如镜。
她眸光清冷的与曾信挑衅的目光撞了一下,随即移开,心中迅速思索着入学宫的方法。
此举却令曾信以为,崔莞是胆怯惧怕了,一时间,他心中浮起一股解气的舒畅,可眼底的狞厉浓了几分,方才崔莞于他的羞辱,岂能忘?
比起秦四郎,曾信愈发恨上了崔莞这个屡屡坏他好事的“美少年”。
一声声低语,一道道含嗤带嘲的目光中,便是行到门前的萧之谦也回头扫了一眼,淡漠的目光掠过崔莞与之不相上下的俊美容颜,冷冷一笑,而后便敛了眸,恭敬的递上手中名帖,潇洒的随前来引路的书童跨入学宫大门,前往诸子台。
曾信亦然。
众多人中,唯独裴清的目光,含着一丝担忧,他不知晓崔莞这般无论容貌亦或者是才学均惊艳绝伦的人,竟未收到名帖,也无人举荐。
可惜,他的举荐名额已被家族指给了两名族兄,不然……
想到此处,裴清不由一顿,他怎会生出这般心思?需知崔莞不过是一个初识之人,即便要举荐,也应举荐陈郡那些与他自幼深交的故友才是。
但心中,却有这样一道念头。
裴清喜交朋结友,却不擅心计,只以心中之感待人,喜便是喜,厌便是厌,崔莞于他而言,显然是一见如故。
思虑不清,索性抛诸脑后,临入门前,他又一次抬眼望向崔莞,却见她正向自己轻笑颔首,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平静无澜,不见半分焦色。
目送裴清入门后,崔莞垂下双眸,缓缓走到一旁静静候着。
朝日当空,万丈金芒洒落大地,春阳明媚,落在身上只会令人觉得轻暖舒适,不似骄阳灼人难耐。崔莞就这么立在春阳之下,石阶之前,略微抬足便可踏阶而上。
四下的低语渐消,便是聚集的目光也慢慢褪去,不过偶尔还是有人抬眼张望,以免错过一出难得的好戏。
排在门前的学子已是寥寥无几,崔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秦四郎确实不会出现在此了。
气尽足抬,在石阶前静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崔莞,终于动了,她慢慢地,稳稳地起足,登阶,一步一步。
几乎是一瞬之间,四下的学子儒生齐刷刷,目炯炯的盯向那抹纤细挺拔的身影,却见她由慢及快,拘谨至从容,就这么一步步踏着石阶,登上了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青云阶。
崔莞踏上最后一阶时,恰好最后三人入内,她瞥了一眼整理名帖的学士,抬步便悠然的朝学宫大门走去。
“止步。”
就在她离门槛上有五步之遥时,一名方脸,留半尺青髯的中年学士随声而出,挡在崔莞身前,亦阻了去路。
“雍城崔挽,拜见学士。”崔莞后退一步,抬手作揖,行了一学礼,神情恭敬谦逊,眉宇间平静至斯。
见此,那中年学士眉头虽褶,面色却缓和了一丝,但仍就沉声说道:“此非随意进出之处,你且去罢。”
言下之意,便是不计较崔莞鲁莽的行为。
然而,崔莞并未依言离去,而是慢慢地抬起头,挺直因行礼而弯曲的背脊,双臂自然垂落于身侧,她看了一眼门内,唇角微抿,朗声言道:“挽,不愿也。”
她说,她不愿,即便不受一丝责罚,也不愿就这么转身离去。
转瞬之间,四下皆静!
谁也不曾料到,这个瘦弱得仿佛风吹便倒的少年,竟会如此大胆!
那名中年学士的面色霎时沉凝如水,原本因崔莞知礼数而泛起的一丝缓和,也顿消一空,沉沉说道:“你可知,此为何处?”
崔莞暗吸一口气,颔首应道:“知。”
中年学士沉脸问道:“有帖?”
崔莞摇头应声:“无。”
中年学士再问:“有荐?”
崔莞再应:“无。”
那中年学士脸上浮起一片愠怒,“既无帖无荐,为何不退?”说着长袖一晃,抬手指向那石阶,出言喝道:“青云之阶,历来便是礼德才识俱佳者可登,汝为礼不敬,无德无识,有何颜面登阶而上?又有何资格扬言不退?无知小儿,荒谬,荒谬!”
☆、第一百六十二章 珠玑之辩名初扬(中)
为礼不敬,无德无识。
隐怒的叱喝远远传开,无论是学宫门前亦或者是学宫外的松柏之下,气氛均是一滞。
这番话极重,重至可抹去一名学子临池学书,寒窗苦读数年,数十年,甚至一生的功绩。
旁的暂且不提,试问,一个失德之人,纵使才学至高,何人敢信?何友敢交?何主可用?换而言之,学宫门前这一叱,便等于毁去了“崔挽”的一生。
往后,任凭她做出何等令世人瞩目的之姿,此事均会成为一道犹如附骨之疽的污点,烙刻在其身,不退不净,不灭不消。
因而,此言,不可认,决不可认!
崔莞眸色沉凝如墨,慢慢的抬起手,朝那中年学士又行了一礼,就在众人皆以为,她即将羞臊掩面,惶惶而逃时,清冽的声音骤然划破了肃穆沉寂的气氛。
“学士之言,挽不敢认。”她说得极慢,话落微顿了一下,抬眼对上那张愈来愈沉冷的中年脸庞,在那学士即将张口时,率先出言,清朗而响亮的道:“挽有三问,但求学士解惑,若解得,挽愿长跪青云阶前,以赎无礼之罪。”
崔莞未言倘若三问解不得,那稷下学士又当如何。
事实上,不会有任何一人相信,堂堂一名稷下学士,会解不去一名尚未及冠,莽撞无知的小儿所问之言。
便是那中年学士,也不信,他瞪起一双眼皮略垂耷的眸子,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着崔莞。
不闪不避,崔莞从容的迎着那中年学士的目光,神情平静坦诚,双眸明澈清透,她并不担心这中年学士会推拒自己所言。
学宫门前,一名稷下学士,面对旁人问难,不应而退,此事于稷下学士而言,后果不亚于方才那番对崔莞的叱喝。
故而,那名中年学士深深的望了崔莞一眼,沉声道:“汝且问罢。”
即便心知肚明,待亲耳听闻应声时,崔莞心中仍旧止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颔首,神情端正,声音清如泉涌,涓涓流淌至众人之耳:
“请君明听,挽第一问,君可与挽有一丝血亲?”
此话一出,那严正以待的中年学士不由一怔,他虽不信这少年能问出何等惊世之言,但多年的修养心性,礼仪风度,均不会令他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与疏忽。
可没想到,这少年的第一问,竟如此简单!
非但那中年学士怔住,便是松柏下侧耳倾听的学子儒生们也俱是一怔。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