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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小楼夜下谁人访(下)
“啊?”卫临随着她的目光侧头一看,脸上轰的一下涨得通红,急急将手垂下,遮掩那处破损,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我,我失礼了。”
说着他转身便想走,却被崔莞及时唤住。
她笑容清澈如泉,无一丝嘲讽之意,“卫大哥,你将衣袍换下,我帮你缝妥罢。”
“不必了,不必了。”卫临连忙摆手,可刚摆动两下,又急急将手拢回,紧紧贴在身旁,红着一张脸,眼中满是羞赧,“怎可麻烦阿莞?”
“无妨,若非当初卫大哥仗义执言,阿莞也走不到今日,论起来,还是阿莞先麻烦了卫大哥。”崔莞微笑道:“况且,穿针引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来麻烦?”
卫临闻言,心中浮起一丝犹豫,身为护卫,他随身所带的行礼少之又少,衣袍也仅是带了两件,如今破损了其一,往后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只是他念头一转,又不住的摇头,“不妥不妥,所幸船就泊在岸边,我还是上岸购回一件新裳罢。”
崔莞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闪,她弯起唇角,轻轻说道:“如此也好,趁着天色尚早,卫大哥还是尽早去寻一寻,可否能购到相似的衣袍,对了,购好衣袍,还须得去寻巧手的绣女,好将族徽暗纹绣上袍角。”
巴陵秦氏乃是名门望族,与一般的小门世家不同,但凡秦氏的家仆,无论管事护卫,还是侍婢杂役,一年四季,一季一人二裳,从色泽到料子,样式至暗纹,均有森严的章程,不得偏差一丝一毫。
上一世,曾信博得权势后,曾效仿过此举,故而崔莞心中甚明,同时也知晓为防有人以假乱真,借机生事,每个名门世家衣袍上的暗纹,绣法均有不同之处,一般外头的绣女难以仿制。
果然,这番听似提醒,实则点明的话语,令卫临面色不由一垮,他又何尝不知崔莞所言之意,只是……
顿了一顿,他抬眼瞟了一下立在屋中的崔莞,明媚的暖阳自那扇半开的窗子错漏入屋,落在她身侧的长几上,瓷壶映出的微光柔柔的洒向一旁的窈窕身姿。
略显朦胧斑驳的光影中,她脸庞优雅的轮廓,恍如云中皎月,清辉流转,徐徐凉风扬起几缕碎发,拂过那双仿若墨玉一般清润的眼眸。
刹那间,卫临心头突突,漫起了一丝让他无所适从的陌生律动。
他慌忙垂头。
崔莞并未发觉卫临的异样,她平静地说道:“若不然,还是让我来缝罢。”
这一次,卫临没有推拒,他抬起愈发涨红的脸,低低说道:“这身袍子穿了几日,已有些污浊,我换下洗净再…再缝罢。”
听言,崔莞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浅浅一笑,道:“好,恰巧今日天气颇为晴朗,适宜洗衣。”
卫临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急急往自己所居的舱房跑去,跑走时还不忘夹紧臂膀,怪异的姿势看得崔莞有些忍俊不禁。
待卫临走后,她便合起门扉,独自一人静坐在屋内翻看书简,用过午膳没多久,屋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与女子绵软的娇声,偶尔还夹杂一两句男子温和的回应。
秦四郎访友归来了罢?崔莞抬头瞟了一眼映在门上的憧憧人影,随手翻去正好看完最后一字的书页。
上一世虽习得不少诗词,却均是与风月争**有关,与而今她所行之道大相径庭,因而,为了将足下的荆棘小道踏成青云大道,她需要汲取更多学识。
待到踏入稷下学宫之际,即便辩不过那些学富五车的名士大儒,亦可身姿挺而不缩,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眼下,离明年开春,尚有数月,可崔莞觉得还不够,时间过于紧迫,她所需的太多,太多。
因而没有闲暇空余再浪费在其他琐事之上。
崔莞敛回眸底沉凝的冷色,继续习读手中的《中庸》。
这一看,便看到了傍晚,卫临抱着洗净晾干的袍子叩门时,她方搁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酸涩的眼眸,上前开门。
卫临不但将衣袍洗净,还抽空上岸购回一包针线,崔莞接过他手中的事物,让他明日再来取。
“有劳阿莞了。”卫临支吾两句,又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包,搁在小几上,而后转身匆匆离去。
崔莞看了眼他几欲是落荒而逃的模样,目光移向小几上的小包,打开一看,里头包着几块圆形米糕,仍带些许余温,应当是刚出锅不久。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崔莞阖眼长叹,卫临真心待她,可她却……
想到此,崔莞抓着衣袍的素手不由缩紧几分,可随即又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
那包米糕,她到底没有食用半块。
转眼,夜色渐浓,随着甲板上的丝竹声乐慢慢散去,灯火辉煌的舱楼亦逐渐暗下,仅剩一盏盏雕梁过道中虽夜风来回摇曳的烛笼。
随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高悬夜空的圆月仿佛不胜其扰般,躲入了云雾中,天地间黯淡一片。
一道黑影踏着乌浓的夜色,悄无声息的穿过一条条昏暗的过道,直直摸向登上顶层的木梯。
由于船上均是贵客,侍婢护卫众多,根本无需船主费心,加之也不敢随意滋扰,巡夜的人便只在舱楼外巡逻,如此,一时间竟无人察觉那道黑影已经踏上了一阶木梯。
秦四郎此行所带的护卫不算多,除去卫临便只有那吴姓护卫以及另外四名共六人。
现下,三名护卫守在秦四郎屋外,一名守在木梯旁的拐角处,而余下二名,并未当值,正在舱房中酣睡。
可此时此刻,本该守在木梯旁的护卫,却莫名的失去了踪迹。
那黑影小心翼翼的摸到崔莞门前,谨慎的来回张望一眼,轻轻地推了推紧闭的门扉,不想竟是松的!
门未上拴!
那黑影心中一喜,轻轻将门推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侧着身子迅速闪进屋内,紧接着将门再度合起。
舱房内并未燃烛,便是唯一的窗棂也合上了,虽说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可若想看清一样事物,也难如登天。
不过,借着自窗棂透入的少许弱光,那黑影的目光落在的微微隆起榻上,喉结上下一滑,心中狞笑一声,猛然向榻一扑——
☆、第一百零五章 从何而来归何处(上)
“砰”的一声,那黑影狠狠的砸在木榻上,那微微隆起的棉被瞬息被压成瘪扁一片,意料中的温香软玉并未入怀,反倒磕得浑身上下泛起一阵疼痛。
“啊——”
黑影显然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半点苦,当下便顾不得许多,仰头张口就要痛呼出声,这嗓音又尖又利,若真乍响在万籁俱寂的夜幕中,定然能惊醒不少人。
可惜,这道呼声刚冲出咽喉,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自黑暗中探出,及时堵住了黑影仿若涸辙之鱼一般张得浑圆的嘴。
黑影又惊又惧,“呜呜”两声,拼命扭动挣扎,突然,耳旁乍起一声钝响,随即后颈又是一阵剧痛,那挣扎的黑影白眼唰的向上一翻,哼也未哼一声,瘫软在榻。
刹那间,黑乎乎的舱房内,声息全无。
少顷,一阵窸窣过后,点点烛芒渐渐燃起,狭小的舱房内慢慢升起一丝光亮,虽不及白昼,却也足够令人看清屋中的情形。
只见崔莞素手持起几上的明烛,慢慢走向置在舱房另一角的木榻。
步履沉稳,光影摇曳斑驳,随着她越走越近,逐渐映照出了倒在榻上的黑影,以及挺身立在榻前,一脸复杂之色的卫临。
崔莞并未留意到卫临的神情,她垂眸,将手中烛火慢慢移到那黑影的头颅,轻巧一照,趴在榻上,脸庞侧在一旁的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是,是他?”卫临认出了这张尚有几分俊朗脸,正是船上除了自家郎君与周氏女郎外,家世最为尊贵的齐郡郡守公子,张琅!
他失声惊呼,随即又敛下声,不由往前迈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崔莞姣好的侧脸,低低问道:“阿莞,你早就知晓今夜会来人,对否?”
今夜,卫临该守在木梯旁当值,然而入夜后不久,崔莞便以衣袍缝妥为由,唤他入屋,虽说崔莞如今着男装行事,可她到底仍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姑子。
故而卫临未入屋,只在门边与她低声叙话。
不想就在这时,木梯下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声响!
卫临擅武,双耳自然比寻常人灵敏一些,霎时便察觉到,好似有什么人,正偷偷摸摸的登梯而上。他未加思索便要前去查看,却被崔莞一把扯住。
又惊又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