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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些被剧痛袭晕的崔莞,浑身上下不停的发颤,她将手中那支挂着皮肉的羽箭弃到一旁,独以右手一点一点撑身坐起。
晕眩之感慢慢加剧,崔莞睁大双眸,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可昏厥,不可失了神智,否则便是摆脱了追兵,她亦会失血而亡。
感受到肩膀上源源不断淌出,滑过后背,浸湿衣袍的温热,她伸手探向岑娘留下的木匣,里头放置着可止血的金创药。
崔莞自木匣中摸出一只白瓷小瓶,以齿代手,衔下堵在瓶口的红绸,摸索着将药粉撒在伤口之上。
敷过药,她强忍痛楚与晕眩,费力的将萧谨挪到另一旁的角落里,又掀起一层褥子,将他瘦小的身子裹住,如此一来,若不细看,便难以察觉褥子之下竟还藏了人。
做完此事,崔莞仿若自水中捞出一般,浑身上下,冷汗涔涔,湿冷一片,她侧身避开伤处,软软地靠在内壁上,胸口跌宕起伏。
而就在这时,紧追不舍的黑衣人,终于冲到了马车前!
岑娘不擅武,惊慌之下,胡乱挥动藤鞭,试图阻止他们靠近马车,却不想误打误撞,竟也抽中了其中一名追兵。
“把这娘儿们宰了!”
挨抽的黑衣人恼羞成怒,驱马贴近,举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劈向岑娘——
“尔敢!”
一道怒吼,仿若惊雷,轰然在众人耳中炸开,墨十八的身影陡然自后方冲杀而至!
他身下是拉车的骏马,不过此时车厢已不知何踪,而与他同骑的,正是方才舍身阻敌的卫临。
那一声怒吼,虽令劈下的长刀微微一顿,可最终仍是狠绝地劈中了岑娘!
那黑衣人抽刀之际,又顺手斩断一截车架,就在他欲将另外一截车架也斩断时,墨十八的利剑已到眼下,逼得那黑衣人不得不抽回长刀,借此抵挡。
原本左右各一的车架,断其一,平衡尽失,马车顿时摇摇晃晃,愈发颠簸震荡,随时均有倾翻的可能。
“救人。”墨十八低喝一声,卫临当机立断,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车架之上。
岑娘虽中刀,所幸未伤及要害,她尚不知崔莞中箭,见卫临跃来,下意识便张口说道:“先救萧谨!”
卫临掀帘而入,一眼就瞟见正将萧谨连人带褥护在怀中的崔莞,以及她那身青袍上染出的暗色,一股浓郁的血腥扑鼻而来,他面色骤然一变。
“你受伤了?”
崔莞的眼瞳略有些涣散,她唇角微抿,尽全力将怀中的萧谨推向卫临,“带阿谨走。”
卫临接下萧谨,同时探手扣住她不足以握的纤纤细腕,沉声道:“一起走。”
“不。”崔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眼前的模糊与眩晕,坚定的言道:“以你的身手,护住一人,足矣。”可若是再多一人,便谁也脱不了身。
“阿莞,你明知……”我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卫大哥。”
马车的颠簸,使得崔莞原本止住的伤口再度鲜血直淌,她无力挣脱卫临的手,却抬起眸,直直的望向卫临,“他们要的,是阿谨。”
只要卫临护住萧谨,又有墨十八援手,定然能平安突围,如此一来,这些追兵,理应不会再缠着她与岑娘这等无关紧要的人。
此时此刻,唯有此法可救下所有人,而且萧谨的身子,再经受不起半点颠簸冲撞。
崔莞移眼望了一下卫临怀中半露的小脸,低低一喝:“走!”
卫临盯着崔莞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面容,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映着幽暗的烛光,却透出坚如磐石的执意。
犹豫片刻后,卫临终是缓缓松开了手。
轻重缓急,取舍有道,他知。
“我会救你。”
一言落下,卫临将萧谨护在怀中,看准时机破窗而出,恰好将车窗外的一名黑衣人踹下马,随即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他一手抓起缰绳,勒马,转头,往马车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刚奔出不足一里地,卫临卒然望见,前方的小道上,尘埃阵阵。
柔和的月华下,一抹欣长的身影,风驰电掣,如离弦之箭一般,呼啸而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之毫厘别千里(下) 为猫跑跑大爷加更
墨十三与墨十八相视一眼,嘴角均咧起一丝苦笑,不过心中却是不约而同的松下一口气。
主子不擅水,方才若真随那马车跌入河中……
不敢再多思,墨十三往后扫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与十八一前一后纵身跃入湍急的河流中,身后一干墨卫,但凡熟悉水性者,皆如影随形。
“阿莞……”卫临与刘珩一般,不识水性,只能急急策马沿河追寻。
而墨二七怀中的萧谨,心绪激荡之下,又一次昏厥,墨二七自携在身旁的瓷瓶中倒出一粒丹丸,塞入萧谨口中,便是岑娘,也被塞了一粒,而后,一行墨卫策马追向刘珩。
月凉如水,喧嚣过后,显得有些冷静的小道上,仅余下数具已无气息的黑衣人尸体。
刘珩一骑当先,以往便是历经杀伐,也依然带着雍容优雅的身影,此时此刻,却透出一丝慌乱,一丝狼狈。
翻飞的衣袍,接连挥动的藤鞭均向世人彰显着他的焦灼与炙躁。
悔。
出生自此,他从未为任何一人,任何一事,悔过,此次,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后悔之意。
究竟何处出了差池?
刘珩神色沉凝,时不时侧眼望向河中,思绪却止不住随衣袍翻涌。
明明便是要借她之手,搅乱临淄,好借此提早点破士族与寒门之间最后一层遮掩的薄纱,一池浑水之下,方能趁机拢紧临淄世家之力,又可将墨卫安插入临淄。
如此,不是正是他迫切所需的局面?
但眼下,这股突如其来的悔意,如一把利刃,肆意在心中来回绞动,便是向来冷硬如磐石的心,亦止不住阵阵抽痛,令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刘珩薄唇紧抿,对身后的呼唤恍若未闻,连连拍马,夹在马腹上的双腿不断收紧。
崔莞,这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小姑子,三年前这般,三年后仍是这般,一次又一次,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他缜密的谋划,顷刻尽毁。
河水湍湍流淌,距崔莞落水之处不足二百米,是一片迂回的水湾,河水流至此处,便会慢慢减缓。
此时,夜色如墨,河面上渐渐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一搜轻艓正悠然的游弋在粼粼波光之中。
雕花柱,琉璃瓦,丝竹隐隐,柔和的光芒自舱中透出,倾洒与河面之上,薄雾之中,摇曳闪烁,明灭半掺。
这艘轻艓看似随波逐流,细心打量,却不难察觉,正是朝那将沉未沉的车厢残壁飘去。
刘珩陡然勒马,静静立在河边的小道上,清俊的面容上神情尽敛,仿若一块华美的玉璧,温润动人,但无半分暖意,宝蓝色的衣袍,被河面拂来的凉风掀动,怡然飘逸,好似要乘风归去一般。
可一双远眺轻艓的墨眸中,却慢慢浮上一丝沉冷肃杀。
“主子。”
墨二七领着一干墨卫轰然而至,见刘珩静立于河旁,亦不敢上前惊扰,众人散与刘珩身后,隐隐将他护在中间,一双双警惕的目光齐刷刷落向河中的轻艓。
少顷,河风略微吹散了一丝薄雾,轻艓的甲板上,一道缓缓站直的修长身影,就这般出映入刘珩眸中。
秦尚!
刘珩眸底一厉,抓着缰绳的紧握成拳,可当他目光掠过秦四郎怀中的人儿,不由猛然一凝。
映着轻艓上的明灯,那张惨白的小脸上秀眉紧蹙,双眼沉阖,一副痛苦之色,原本束发的纶巾早已松散,一头乌浓如墨的青丝,湿漉漉的垂在半空中,有些许甚至卷在秦四郎的手臂之上。
而今的她,就这般软软被秦四郎抱入怀中,声息全无,生死不知。
“秦尚!”刘珩薄唇紧抿,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既然秦尚在此,那么……
他移眼扫向灯火辉煌的船舱,然而,仿佛早已知晓会有此举一般,轻艓的雕花窗棂上皆蒙着一层薄纱,若是白日尚好,能看清几分,可此时,却有些差强人意。
刘珩只瞥及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透着七分熟悉。
果然是他!
相较于刘珩的冷厉,秦四郎却是飒然一笑,“齐郡之时,殿下不顾止桑意愿,劫走止桑身旁得力之人,而今,亦勉强算是完璧归赵罢。”
“哦?”面对秦四郎的挑衅,刘珩不怒反笑,狭长的墨眸微微眯起,慢条斯理的道:“当日孤曾说过,她是孤的人。”
秦四郎笑而不语,并未接下刘珩的话,即便他身为巴陵秦氏嫡子,比及一国储君,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