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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是。”殷兆勇抹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在屋里找了一圈,才从窗户下面桌子上堆积的杂物里找到一个破口的水壶。
晃动一下,还剩了些水,也不知是哪天的,正犹豫着,又听锦墨喘息低唤:“水……”
心割给她
殷兆勇只好提过来,将壶口对准锦墨干涸起皮的嘴唇,一滴一滴喂给他。
喝了几口水,锦墨似稍有了力气,问:“离儿让你来的?”
“不是。”
光影在锦墨长眸里一点点暗了下去,闭上眼,再不说话。
殷兆勇望着他蜷缩的身影,只觉无能为力。
咬咬牙,鼓起勇气,仍旧停顿片刻,方才慢慢的掀开盖在锦墨身上的被子。
入眼,瑟缩。
锦墨只穿一层单衣,尽皆被血染透,因时间久了,黑色的血结成痂和肌肤粘连在一起,可想而知,身上已经无完好的肌肤。
殷兆勇默默的擦去再次涌出眼眶的眼泪,从怀里掏出伤药给锦墨治伤。
衣服从锦墨身上慢慢的剥下来,结痂的伤口被揭开,鲜血淋淋惨不忍睹,锦墨咬牙一声不吭,殷兆勇反倒紧张出浑身大汗。
见锦墨因为疼而抖成一团,尹兆勇终忍不住问:“为了她……值得么?”
锦墨淡笑:“值……我愿给她一切,受点疼算什么,心割给她又何妨。”
殷兆勇明白自己说任何话都是无用了,愣了半天,又道:“陛下……”
“我已不是皇帝了。”
“……师兄,总归我的命是你救的,不管什么时候,只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为你闯。”
“我不会后悔。”
“什么?”
“我不会再后悔,以前错过一次,这次我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不会后悔,更不会离开离儿。你不用为我担心。”
……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锦墨龙困浅滩而甘之若饴,殷兆勇劝服不动,只好撩开此话不提。
锦墨身上鞭伤,杖伤,烙伤层层密布,重刑之下大腿骨骼严重受损,身上肌肤更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尤其腹部有一道极深的疤痕,像是用刀子割开,又用什么东西缝合,因为没有彻底痊愈,用手触摸周围一圈微微凸起,显得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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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完。
古怪主仆
锦墨受刑,无人为他施药诊治过,他自己更不可能有机会为自己缝合伤口。
殷兆勇突想起,十一月十一日,锦墨走出城,向莫离呈献玉玺下跪的时候,动作便有些僵硬,难道那时候他已经受伤了?
思忖着,殷兆勇敷药的手顿住。
锦墨立刻察觉,吃力的扯薄被一角盖住腹部,淡淡道:“师弟,我累了,明日再上药罢。”
“啊……是。”很明显,锦墨不愿提及腹部伤口来历。
殷兆勇识相的收起药:“那你睡一会,我去收拾屋子。”
怕连累锦墨,殷兆勇放下架子去求李良,说要在温乡殿当差。
李良出征过阔邺北朔战场,对锦墨和殷兆勇十分熟悉。
一个是昔日帝王下场凄惨,一个是将军辞官进宫服侍旧主,李良颇为同情,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点头同意。
自此,殷兆勇就在温乡殿照顾锦墨起居,俨然以锦墨专职侍卫自居。
李良睁只眼闭只眼,别人自然不多事,他们师兄弟两出入一前一后如影相随,竟成宫中独特一景。
锦墨养伤不到一月,便坚持下床活动,且不提皮肉之伤如何,只两条大腿几乎被打断,即使能下床也是一瘸一拐,待能走出温乡殿的院子,殷兆勇更是拦不住他。
除了殷兆勇,没人知道锦墨每走一步路,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锦墨从不让殷兆勇搀扶,任何时候,都是脊梁笔挺,保持尊严。
他一天比一天走的远,去御苑,去各条宫道,去莫离可能经过的宫禁之中任何一个地方,回回失望而归,第二日,又重新开始。
天寒地冻,夜里,隔着布帘,听里间床铺上辗转难眠,不停翻身的声音,殷兆勇无数次想求他放弃,又无数次隐忍下来——或许,有所期待,对锦墨来说是种仁慈。
没有人在锦墨跟前说及莫离所作所为,殷兆勇也没有。
好色多情
锦墨不知道,此刻的莫离,不仅以铁腕冷血威慑朝纲,并以好色多情倾绝后宫。
除过登基之初,大臣们送进宫的十几个士族子弟外,现皇宫更有伶人乐伎伴驾,莫离名声比做长公主时更盛。
锦墨的心被占满,眼睛只顾追寻莫离芳踪,他看不到那些艳服锦衣峨冠广袖横行宫禁的俊秀少年。
那些少年们亦看不到锦墨,他们忙着邀宠吃醋,一个瘸了的,满脸伤疤,穿戴简素的男人,在这锦绣浮华的宫禁中,毫无竞争力。
有些事,终究瞒不住。
锦墨数次闯睿和宫求见莫离,皆被侍卫拦住,腊月二十三小年,宫中祭灶君,之后有庆宴活动。
宴会摆在百花殿,静夜里传出歌声在皇宫上空绕梁不绝。
听到隔壁起身穿衣的动静,殷兆勇从床上爬起来,进里间,见锦墨已穿戴整齐,不由慌了:“圣……师兄,你去哪里?”
锦墨道:“离儿今夜不在睿和宫,我去看看,指不定能遇见。”
“何必呢,她一直不曾召见你,便是不愿见面的意思,你们之间恩怨太深,不是一日两日可了结的,你再等等,慢慢的她想通了自然会见你。你这会过去,她若是生气了,反而不好,师兄,你听我说……”
殷兆勇唠唠叨叨的劝说中,锦墨束好头发,抬脚往外走,又突然停住:“师兄,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吓住离儿?”
锦墨脸已消肿,只是原先落下鞭痕留下一道道褐色印记,且因为身体受损严重,一月时间太短,未曾调养过来,即使穿着冬天的棉袍,亦可看出身态瘦骨嶙峋。
现在的锦墨已全然不复当初的清隽俊朗,然而对上他患得患失忐忑眼神,殷兆勇不忍说实话:“不会……”
话音刚落,锦墨抬脚走到外间门口,一推门,寒风刺骨涌进屋,殷兆勇打个寒颤,赶忙随便抓件衣裳胡乱穿上,匆匆去追已经走远的锦墨。
竞相邀宠
悠长宫道两边,无数宫宇楼阁似巨大的兽,张开獠牙大嘴吞没白天的喧嚣繁盛,人在其中微渺而不足道。
寂寥的夜里,从百花殿传出的歌声妖媚如蛊毒,吸引人的脚步朝它靠近,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心知那里或许就是地狱,却无法停止。
越临近百花殿,宫灯花饰越多,内侍宫女们来来往往传递佳肴美酒,她们忙着伺候帝王和新贵,没有人在意罪帝尚锦墨踏上大殿台阶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踌躇。
还是不顾一切的,不顾一切的踏进门槛,因为那是能够靠近莫离唯一的途径,是他唯一的光。
入眼,一阵眩晕。
锦墨亦是在昭玥皇宫住过的帝王,却不知昭玥皇宫有这样的奢华场所,极尽绮丽,极尽……荒唐。
大殿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宝鼎里燃着龙诞香,袅袅烟气缭绕婆娑纱帐,应时的水仙娇姿婀娜花香醉人,一切都似蒙着雾霭般的虚幻不真实。
大殿顶端,置一宽阔长几,四只立脚深深陷在风毛寸长的地毯中。
莫离青丝低挽穿着绣满牡丹的明黄裙裳,斜斜坐在地毯上,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揽着身旁美少年的腰身,正与他说着什么,微微仰脸笑着,眉角眼梢道不尽的风流慵懒。
大殿里美男如云,围着莫离或坐或卧,他们穿着轻薄露骨的衣裳,用最诱人的笑脸,最献媚的姿态,最魅惑的眼神,用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向昭玥帝王表示臣服。
美酒一杯杯抵到莫离嘴边,请她喝下,他们红润的嘴唇轻拂莫离的脸颊,他们一声声的唤着:“圣上……圣上……”竞相邀宠,请离帝眷顾。
殿侧,绝色的乐师弹奏丝竹,淫靡乐声似一根根看不见的丝,可拨动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有少年在跳舞,赤足而歌,舞姿妖娆,唱:“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手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嫉妒狂潮
一曲歌舞毕,少年拨开围绕莫离身边的诸多美男子,藤缠树般在她身上揉搓撒娇:“圣上,檀奴唱的好不好嘛,您只和他们玩闹,也不管檀奴的嗓子都哑了,若再这样,檀奴以后不理您了……”
放纵如此,莫离毫无责怪之意,反而抱住檀奴轻哄低笑:“檀奴自然唱的好,别生气,朕给你赔罪好不好,以后定不会冷落了檀奴。”
她用锦墨从不曾见过的妩媚宠溺的笑容,亲自斟满一杯酒,自己喝一口,低下头,竟然嘴对嘴,将酒渡给檀奴,迟迟不肯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