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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带珠丹一眼就看到金城公主怒气勃发;显然竟是要撒手走人了;他今日本就有心在唐使面前表现出夫妻和睦;赶紧伸出手去一把将人拽住;随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惊诧地叫道:“怎有此事唐使一定是弄错了;道听途说的传闻;怎可相信”
这一次;张兴听得尚青翻译;就立刻露出了激怒之色;一字一句地答道:“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驸马还推脱是我道听途说;是否太过掩耳盗铃?;今日我带来了刚刚从安西赶来往见我大唐使团的一个使者;据他所言;从安西四镇到河陇;都已经听说了吐蕃将出兵马之事”
尺带珠丹见出来的乃是一个跛足斜眼其貌不扬的于瘦年轻人;又听说是安西使者;已经无心去听他说什么了;忙对尚青问道:“安西四镇已经得到了消息?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赞普;定然是唐使不知从何打探到此事;于是虚张声势。”尽管尚青自己也是不赞成当下兴兵的;可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宽主上的心。可等分心听到封常清的话;他就一下子呆若木鸡。接下来本该要宽慰尺带珠丹的话就全都卡在了喉咙中;直到这位赞普一再追问;他方才急急忙忙地说;“还请赞普稍待;这安西使者所言不同寻常”
封常清之前作为张兴从者;一直戴着帽子不太出现在人前;再说吐蕃君臣何至于会注意到一个小人物?故而此刻他尽管胡诌;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大唐安西四镇节度使来大帅得知吐蕃即将犯小勃律;大为震怒;大帅有命;届时将从龟兹调集步骑一万救小勃律;疏勒守捉使、拨换守捉使;以及护密国和识匿国等;均一口答允派军将相从……”
当尚青急急忙忙将安西四镇节度使的一番布置翻译给尺带珠丹听时;他顿时捏紧了扶手;面色很不好看。可紧跟着;他便听到了更加让自己震怒的消息
“而我在来途时;已经将我大唐安西大都护府的军令传给了邻近小勃律的阿弩越;他国中惧我安西四镇军威;已经决定大军来时望风而降”
阿弩越乃是小勃律边境的小国;因为国家太小军队太少;一直都是墙头草;如果大唐真的大兵压境;肯定就顺势降了
此时此刻;尺带珠丹已经毫不怀疑这个貌不惊人的从者真是从安西来的;因为他早就从尚青口中得知;张兴来自陇右鄯州;就算仓促得知吐蕃进兵小勃律的消息;也绝对来不及去解西域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国和吐蕃以及安西四镇的关系。即便他再想把小勃律纳入囊中;可当尚青诚惶诚恐转译;道是封常清说安西四镇节度使来曜已经传信给河陇;正值大唐陇右增广募兵;且届时河西陇右兵马即将大阅的时候;他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侧头看向了金城公主。
“公主;请告诉唐使;我吐蕃绝无坏和约之意;至于出兵小勃律;完全子虚乌有;绝无此事”
金城公主心中大感快意;却是**地用吐蕃语答道:“这种事我能替你担保一次;但如果这次失信;那就没有第二次了”
“仅此一次”尺带珠丹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这四个字;等听得金城公主果然出面为他和缓;而那唐使张兴先是将信将疑;随即请单独见金城公主商议开府之事;他知道金城公主性格偏弱;顶多在背后抱怨;他不由得吐出了一口郁
消息走漏无所谓;横竖两国交兵;本来就是斗智斗勇;可这安西使者所言的应对之策;比当年张孝嵩出兵的路线还要精准;而且若真是大唐尽得周边小国之助;即便此次吐蕃攻下小勃律;怕是仍不能守更重要的是;大唐突然在河陇之地募兵阅军;这会儿倘若还要分心在小勃律那偏隅小国上;岂不是因小失大?不行;他还得另外打探清楚
第八百零六章 真言动人心
和当年的松赞于布与文成公主一样;尺带珠丹和金城公主也同样是分居铜桥两侧的大殿。然而;和进藏时已经十六岁;而且此前在大唐皇宫整整学习了数年礼仪以及各种培训丨得到了太宗李世民嘉许的文成公主不同;金城公主是在中宗年间许嫁吐蕃的;那会儿她才十四岁;宫中韦后安乐公主正忙着和相王太平公主争权夺利;根本没有人真正重视她这个和亲公主。
人人都说当年她是中宗亲送到始平;又言说她乃是天子养女;可想也知道;韦后自有长宁安乐两个嫡亲女儿;宫中亦有其他飞扬跋扈的公主;她这个宗女算什么?年幼的她;不过是在一片茫然的情况下就远嫁到了吐蕃。在她看来;这座富丽堂皇却空旷幽深的大殿不是她的居处;而是她的囚所
而现在;这座大殿中再次迎来了来自故乡的人。也就是近几年大唐和吐蕃逐渐交好之后;这样的使者方才日渐增多;带来了那些只在她记忆之中的各种织物;各种小玩意。此时此刻;想到之前尺带珠丹那猝不及防之下的狼狈;她不禁有几分快意;对张兴和封常清自然和颜悦色;不似最初相见时的疏离。至于李静忠;本来就病尚未痊愈;即便不是靠自己的能力爬上这高高的布达拉宫;可刚刚见完赞普也已经吃不消了;已经无可奈何地让人送了自己回驿馆。
“大唐到吐蕃来的使者;有的能言善辩;有的慷慨激昂;有的善弓马武艺告绝;有的诗词歌赋文采斐然;可是;让赞普突然这样措手不及的;你们还是第一拨。”金城公主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张兴;突然开口问道;“我听侍女说;你就是颇有名气的陇右黑书记?”
“些许名声竟然能让贵主所知;实在是荣幸。”张兴欠了欠身;斟酌了一下语句后;便诚恳地说道;“此来吐蕃;一则是陛下为贵主子嗣计;故而派了宫中太医署中名手;前来为贵主诊治。二来;是因为陇右杜大帅得闻吐蕃图谋小勃律;因而使我前来;希望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历来使节探视;都是表面功夫;嘴上说的都是天子如何如何恩宠;贵主在吐蕃能够促使两国如何如何友好这样的空话;别的实在东西就没了;若不是见故国衣冠能够聊解思乡之苦;再加上他们能够带来自己最最期望的故国之物;金城公主甚至都懒得敷衍这些嘴上动听的人。所以;张兴竟然对自己如此坦诚;她在意外的同时;一颗如同死灰一般寂静的心竟是不由自主起了少许涟漪;既有紧张;也有感触;还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悦。
竟然有人愿意对她这个徒有虚名的和蕃公主表达真诚和善意;而且还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而更震惊的还有封常清。若不是顾虑到这是在尊贵的大唐金城公主;吐蕃赞蒙面前;他那嘴几乎就能张大得放进一个鸡蛋——这种事坦诚说出来;不怕有人偷听到之后禀告尺带珠丹;那之前一番作势就全都白费了?
“我这里可不是滴水不漏的大唐皇宫;你的话会被人听到的。”
面对金城公主的回答;张兴顿时笑了:“贵主无需担心;我之所言;并无需要隐瞒的地方。我行前大帅曾经嘱咐过;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今两国止戈息兵;但并不代表边境就真的能够万年太平。该有的守备不能有半点松懈;故而募兵充实防线乃是迫在眉睫。至于河西以及陇右的阅军;还会加入实战演练;以便将卒不会在安逸中忘了如何上阵打仗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则最好;倘若真的打仗;大唐兵马也无惧任何人”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金城公主终于露出了之前那种礼仪性微笑之外的真正笑容;她微微颔首后;就开口说道;“至于你说的子嗣;我早就看开了;强求不得。别说是我;赞普宫中的其他妃子;至今为止也没有谁传出喜讯的。”
“既然如此;那么还请贵主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张兴再次深深欠身;见金城公主为之大讶;他便继续说道;“贵主应该知道;您的曾祖姑文成公主入吐蕃后;直到五十有六方才去世;甚至超过了太宗皇帝的圣寿;她去世的时候;她所嫁的赞普松赞于布已经去世了三十年。我入吐蕃之后;曾经听说过民间不少关于文成公主的传说;从种植、工匠技艺到医药;林林总总;都让百姓感恩戴德。我并不是想比较二位贵主的功绩;而是想说;贵主幼年入藏;又曾经一度起过归国之心;可既然做不到;何妨试一试在吐蕃寻找自己能做的事;让自己更舒心惬意一些?”
此话一出;他就看到金城公主的脸色变化不定;仿佛又想斥责自己无礼;又想要进一步询问;当下;他就索性站起身来;长揖行礼道:“大帅尝言;大唐历代以来;和蕃公主极多;可论重要性;再无人能越过两位和蕃吐蕃的公主。还请贵主想一想;当年文成公主固然备受尊崇;可吐蕃在论钦陵在位期间;曾经一度和大唐连番交战;两国可谓已然交恶;可文成公主依旧极受尊崇;这是何道理?大唐;天朝上国也;吐蕃;大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