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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这里还一片荒芜。
一个放羊的中年牧民漫不经心地赶着羊群;突然一甩鞭子;突然扯开喉咙高声唱起了民歌。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甚至激起了小水洼中饮水的鸟儿。当一行五六十人行至附近的时候;为首的年轻人不禁驻足倾听了起来
“陇上壮士有陈安;躯于虽小腹中宽;爱养将士同心肝。
骣骢父马铁锻鞍;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
百骑俱出如云浮;追者千万骑悠悠。
战始三交失蛇矛;十骑俱荡九骑留。
弃我骣骢窜岩幽;天降大雨追者休;为我外援而悬头。
西流之水东流河;一去不还奈子何
阿呼呜呼奈子乎;呜呼阿呼奈子何”
“宝儿;知道这是哪首民歌吗?”
听到师长这一提问;陈宝儿冥思苦想;最终有些赧颜地摇了摇头。尽管他这几年勤学苦读;但基础太差;要看的书太多;更何况;这些带着浓重乐府风格的民歌;现如今虽然有人整理;但更多的都散佚了;这首陈宝儿还真没有听说过。杜士仪见他发窘;便温和地说道:“是《陇上歌》。说的是当年凉王陈安起兵反赵的事。虽则陈安最后兵败被杀;而且因为反复不定而被人诟病;但只听这首乐府;就知道不论他当初起兵是为什么;可终究还有人记得他反抗外敌之功。”
陈宝儿连忙努力记下这些杜士仪兴之所至教授他的东西;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杜师说的是五胡十六国时的赵?”
“不错;虽说名曰赵;但和战国时的赵却大不相同。而且;咱们要去的云州故城;并非无名之地;当年北魏都城平城就在这儿;唐初刘武周更是盘踞于此;直到贞观十四年;太宗陛下方才将定襄城移到了这儿;不过永淳元年却因为默啜破城;城中军民悉数迁居于朔州。即便如此;当年这里的居人也是军远多于民。贞观年间厘定户口的时候;这里的户口便只有区区七十余户;五百余人。”
“这么少?”陈宝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师奔波近两千里;离开长安城那样繁华富庶的地方;居然就是成为这样偏僻冷清地方的长官?
杜士仪教弟子;尽管王翰和崔颢都知道这民歌的出处;但谁都没有越俎代庖地多嘴。王翰甚至一扬马鞭;带着罗盈径直疾驰到了那放牧中年人的面前;拱了拱手问道:“大兄这陇上歌里;还能听出陇西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那中年牧人看到这么二三十人;又见王翰身下骏马雄壮;不禁有些警惕;因此对于他的问题也谨慎得很:“阿郎听错了;某只是随便唱唱。”
“我们又不是查逃户;不过随便问问;大兄不用这般紧张”王翰虽家境豪富;为人却爽朗;闻言也不以为忤;回头看了杜士仪等人一眼;他便和颜悦色地说;“我们是到云州去做买卖的;敢问如今云州城中情形如何?”
闻听此言;那中年牧人的神情方才轻松了一些:“原来你们是去云州城的。贵主遭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在贵主只在马邑歇息了两天便赶回了城中;人心已经安稳下来了。那些马贼简直是胆大妄为;竟敢对贵主下手”
抱怨了两句;他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王翰背后那大队人马;面色陡然一沉。看了一眼身下的驽马;他仿佛有些挣扎;但随即便猛然双脚一缩;竟是从腰中拔出了一柄匕首;向王翰直扑了过去。尽管王翰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面对这样的猝然偷袭;仍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旁边的罗盈多年来也不知道见识过多少生死厮杀的大场面;是一等一的警醒人;千钧一发之际纵身上去挡格。那中年牧人固然有些身手;可不多时还是被他擒了下来。
面对这里的变故;原本还在教导陈宝儿的杜士仪登时没了那兴致;立时带人拨马过来。等罗盈按着牧人跪在地上;他见王翰手按胸口心有余悸;便有意笑着活络气氛道:“王六;以后可知道对人说话该小心些了吧?你得好好谢谢罗盈才是。”
这时候;崔颢也故意故作受惊状:“刚刚可把我给吓死了幸亏跟你去问话的人不是我;否则这会咱们俩肯定一块没命”
“我都差点没命了;你们还在这说风凉话?”王翰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但他天性豁达;很快就丢开了那恼火;皱眉看着地上的中年牧人质问道:“你是何人;缘何要行刺于我?”
那中年牧人听着这些人说话;虽有些纳闷;但还是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不可能是商人商人不会用珍贵的马匹来驮运东西;也不会有这么多骑着马匹的人是马贼;只有马贼才会有这么多好马;这么多好手”
这话顿时把众人全都给说呆了。尤其是王翰;他有些不甘心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懊恼地问道:“你说马贼?你竟然觉得;我太原王子羽是马贼?”
崔颢刚刚还暗叹王翰莫名其妙就险些被人暗算成功;实在是有够倒霉的;可当听到这理由;他终于难以抑制地大笑了起来;甚至还夸张地伏在马背上拍着自己的大腿。面对这么个没义气的同伴;王翰能做的只是狠狠瞪上这家伙一眼;可杜士仪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中年牧人猛然抬起了头;眼神中赫然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惊诧。
这家伙竟然知道王翰
“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王子羽?”
这话实在是令刚刚郁闷十分的王翰心生欣悦。而更让他高兴的是;对方立刻惭愧欲死地以头抵地道:“某只看到各位人多;再加上贵主遭袭的事;只以为是马贼去而复返……某甘领行刺之罪;但如今云州用人之际;只希望王郎准我戴罪立功。”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杜士仪再想想之前那字正腔圆的陇上歌;已然断定这绝非寻常牧人。果然;王翰诧异地问了一句;“你怎知道我到云州乃是公干?”;那牧人便爽快地答道:“我听说太原王子羽曾经深受张相国重用;文章诗赋赫赫有名;想来定然是圣人派了王郎来云州抚民。”
边陲之地的区区牧民都知道自己的名字;王翰刚刚那一番虚惊的恼怒已然尽去;一时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就一本正经地说:“你虽然知道我;不过却孤陋寡闻了些。张相国早已经罢相啦;我也早就遭了左迁;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奉旨到云州抚民的不是我;是杜十九;我就是跟来凑个热闹的”
“杜十九?是豪取三头的京兆杜陵杜十九郎?”那中年牧人突然感到身后扭着自己胳膊的年轻人松了手;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目光最终落在了居中的白衫年轻人身上;突然又连连顿首道;“某实在是万死;不曾细究就动手;险些伤了贵人”
“算啦算啦;既然只是一场虚惊;那就不用再提了。”
王翰揉了揉手腕;大度地把这一场险些让自己丧命的变故揭了过去。对于他的态度;最了解他的杜士仪习以为常;崔颢却不禁啧啧称奇;至于随从的健卒们则是称得上惊异了。若是按照律法;王翰即便辞官;却还是有出身的官人;这行刺官人的罪名可谓非同小可。这么大的事;王翰竟然说放过就放过了?
“既然王六都这么说了;你起来吧。”杜士仪开口吩咐了一句;见那中年牧人这才爬起身来;他就问道;“你姓甚名谁;原籍何处;如今又居何地?”
“某姓南;名胜;原籍魏州;在陇西呆过好长一阵子;如今就在云州城中住;因种地不成;就还是于起了在陇右时的老营生;牧羊为业。”南胜说着便再次抬眼飞快打量了一眼这一行人。如果说本来他觉得这些人作为商队太过招摇;作为马贼却又只是小股;那么;此时知道这一行竟是朝廷官员;他就觉得很符合观感了。因此;当杜士仪再次问他固安公主近况的时候;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和那些养在深闺不知民间疾苦的宗室千金相比;固安公主是庶女;本就饱尝人情冷暖;又曾经二嫁奚王;对于民计民生的了解自是远胜寻常官员。她在云州这些年;驭下很有一套;抚民也很有一套;甚至于还会用更合理的价格收购百姓种出的粮食;交换奚族和契丹突厥的马匹;更通过商队的便利;为百姓提供更多的必须商品;其中最珍贵而不可或缺的一样便是盐。
所以;她在受伤于马邑休养两日返回云州之后;立刻有二十余青壮主动应募在云州城附近放哨;南胜便是其中一个。尽管他所防戍的是朝向朔州的南面;可他依旧没放松警惕;险些就不由分说一刀要了王翰的命。
了解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杜士仪复又问道:“这里距离云州还有多远?
“大约三十余里。”南胜憨然一笑;“其实;若非为了贵主;查探是否还有马贼出没;我原本是不会把羊赶到这么远来放牧的。”
杜士仪只觉得南胜鲁莽归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