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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就是将近三年,见杜十三娘出落得更加娇艳,此刻虽是薄嗔浅怒,可眉宇间那舒心喜悦之sè却显而易见,杜士仪顿时回了一个笑容。然而,当他稍稍一侧头,看见了崔五娘时,他不禁微微一怔。
和当年初见已经过去了九年有余,岁月对于崔五娘来说可算得上是颇为优厚,只在眼角留下了微微痕迹,仿佛逝去的不是九年,而是一年。然而,当年那个狡黠而强势的女郎,如今却蜕变得越发珠圆玉润,从容不迫。
“一别三年,杜十九郎看上去气度更胜从前了。”
“五娘子过奖。”杜士仪连忙拱手相见,寒暄两句之后,他便招手示意陈宝儿上了前来。因为他从前写信回来时曾经提过在蜀中收的这个弟子,杜十三娘忍不住笑眯眯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和崔五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怪不得阿兄会对他一见如故,看着很像是阿兄当年呢”
对于这个评论,杜士仪很清楚,是因为陈宝儿过了年便已经十三岁的年纪,让杜十三娘想起了和他当年在嵩山求医再求学的时候。而对于崔五娘而言,附和归附和,见陈宝儿有些惶恐地低下了头,她却忍不住想到杜士仪初见之时,就一下子揭穿了崔九娘假扮崔俭玄的情形。
杜十三娘也不过是随口一笑,旋即少不得嗔怪杜士仪就这么回来,她连见面礼都放在屋子里忘了拿出来。而陈宝儿傻呆呆地跟着众人来到了一座红白相间的建筑门前,眼见得那些仆婢让开两侧放了他们进去,他跨过门槛的一刹那,便发现屋子里的陈设并不似自己想象中那样珠光宝气。而居中的坐榻上,赫然是一个鬓发霜白的老妇,约摸五十出头的光景,听到杜士仪口称赵国夫人,他便立时知道,这就是已故赵国公崔谔之的夫人。
“宝儿,过来。”
见杜士仪招手示意一个少年过来行礼,赵国夫人不等其下拜便连声吩咐搀起来,等崔五娘笑着把人推到了自己近前,她细细端详了片刻,最终欣然点头道:“圣人此次下令在草泽之中拣选人才,如今见到这孩子,我也不禁相信天下遗才众多好好的一块璞玉,放在乡野之间,就真的要埋没了。我也没什么其他送给你的,ri后崔家的藏,你尽可来一览藏书。”
陈宝儿身在乡间,一卷书几乎是被人视若珍宝,因而当听到赵国夫人竟然如此许诺,他只觉得感激涕零,不假思索便拜倒在地:“多谢夫人成全”
杜士仪知道,赵国夫人此举对于陈宝儿来说是多大的恩惠。须知他当初放出去在书坊中的那些书,除却在嵩山草堂中的那些积累之外,大多数都是在崔家藏中的抄录所得。大多数的士族藏书都是秘不示人敝帚自珍,如赵国夫人此举有多难得,只有受惠者自己心中清楚。等陈宝儿起身之后,他应赵国夫人吩咐在旁边落座,含笑说了几桩在外的轶闻趣事,正说笑间,就只听外间传来了一阵喧哗。
“好你个杜十九,偷偷回来也不捎个信,以为你官大我治不了你是不是”
随着这声音快步进来的正是一前一后两个人,陈宝儿抬头看去,就只见两人年纪相仿,俱是二十出头,前头那个面容姣好一如女子,可偏偏大大咧咧嚷嚷的就是此人。后头的那个眼神有些yin郁,但亦是俊朗的美男子。而这时候,杜士仪也迎了上去,竟是和前头那宛若女子的青年相拥而笑。
“我不是怕你崔十一如今大名鼎鼎,所到之处无人不识,我这才低调地回了东都么?”
“鬼话”
崔俭玄泄愤似的在杜士仪肩膀上使劲捶了两下,等到各自分开之后方才拉着王缙上了前来:“当初你走的时候,我这妹夫的喜酒你都没来得及喝他两ri后就要下场应草泽自举科了,今天你先去复命,然后咱们给你接风洗尘,你这个杜三头也给他沾点仙气,好让他和你还有他阿兄一样,也夺个制头回来”
第五百零九章 宗主再断姻缘
再登御史台,俄然已换天。
当初的崔隐甫、宇文融、李林甫的御史台三巨头配置,如今已经三去其二。尤其是崔隐甫这位几乎把御史台上下御史cāo练得yu仙yu死的御史大夫免官去任,也不知道多少人暗自拍手称快。接替崔隐甫的,是当初曾以刚直著称的大理寺卿李朝隐。杜士仪和此人并没有打过交道,唯一的印象便是,李朝隐当初曾因武强令裴景仙坐赃而被李隆基判令杖杀一事连番上书,百般抗辩,最终令其杖百而流岭南,自己也为之左迁。
然而,此番一相见,面对这位将来的顶头大上司,杜士仪却不由得暗自嘀咕。李朝隐这一年六十有三,因为此前才因母丧丁忧在家,哀毁过度,形销骨立,如今满头的发丝看上去仿佛都白了,说话亦是有些颤颤巍巍,半点没有当年从明法及第起家,一再为了律法而忤逆权贵被贬的直臣风范。非但表面看上去如此,李朝隐问起他此行江南的事务时,那些大处半点不关心,心心念念惦记的都是些细枝末节。
亏得他应付老人的耐心算得上是很好,足足和李朝隐磨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才总算是让这位新任御史大夫满意了。
李朝隐笑着捋了捋那稀疏的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前崔大夫在时,御史台的旧例被他废除殆尽,如今我上任伊始,不论其他,那些规章制度仍是照旧。杜侍御虽年纪不大,却也是多年的京官了,还请为人表率。每ri陈表,每旬陈告,每月汇总,这些还请不要荒废了。”
杜士仪诺诺连声告退了出来,脑门子上已经是湿漉漉一片汗迹,完全是被这慢节奏给熬出来的。而引他出来的一个令史,正是今后配属到他名下的,笑容可掬地带着他往外去时,便轻声说道:“李大夫上任以来,对纠劾朝廷大事兴趣不大,反而对细务苛刻到了极点,大伙儿也没办法。要说李大夫从前在大理寺卿任上,不是这样儿的,如今不知为何成了这般光景。”
年纪大了,再加上居丧三年疲累过度,于是xing子大改杜士仪心中暗叹李朝隐闻名不如见面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做了如此判断。
御史台三院,殿中侍御史居殿院,由于杜士仪是在外拜官,因而刚刚到尚书省去复命,又见过了御史大夫李朝隐之后,少不得还要去见御史大夫的佐官御史中丞。宇文融被罢为魏州刺史之后,御史台的另一位御史中丞暂缺,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君因战功摄御史中丞,因而如今尚在御史台的御史中丞,竞只有李林甫一个。他和杜士仪是老相识了,轻轻巧巧将那令史遣退到门外,便推心置腹地唉声叹气了起来。
“唉,都是宇文兄不听杜贤弟你的劝,否则何至于和张说那老家伙两败俱伤!好在魏州还算是个要紧的州,陛下还有重用宇文兄财计之法处,所以暂且不用担心。杜贤弟时隔三年回来,如今宇文兄那些左膀右臂,已经几乎凋零殆尽了……
说到这里,李林甫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沉痛之sè,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李憕出为晋阳令,其余的多多少少都受了牵累左迁,曾经和你颇有交情的郭荃,如今虽还在御史台为监察御史,但旁人排挤自不必说,就是我这御史中丞,能当多久也不知道!”
李林甫虽然把话说得悲切,但崔隐甫宇文融尽皆去职,他却站得稳稳当当,杜士仪哪里不知道此人自有别的渠道,这鬼话也就听过便罢。虚与委蛇地和李林甫纠葛了好一会儿,他一出其人所在就悄悄透了一口气。相形之下,还是同样野心勃勃富有心计的宇文融更令他有好感一些,至少,宇文融还知道做些实事,不像李林甫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人直接卖了。
尽管还惦记着郭荃,但殿院的其他同僚处,杜士仪自然少不得去团团见了一圈。这里每个人的年纪几乎都比他大,可论资历,从万年尉、左拾遗、成都令、殿中侍御史,他这已经是第四任官,而且还曾经担任过判两税使和判茶引使两个使职,却是不逊sè于其他人,再加上谦和的态度,至少今ri这一圈走动下来,同僚之间不见横眉冷对之sè。然而,他回到自己的直房,还没来得及见一见配属给自己的另外两个书令史,来自宫中的召见就径直到了。
“杜侍御,陛下于上清观召见。”
无论是天子在贞观殿还是宣政殿召见,那都是很正常的戏码,但此番却是在上清观这种宫中道观,杜士仪顿时要多纳闷有多纳闷。然而,来传旨的却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宦官,这贸然打探十分不妥,他也只好立时整整衣冠随之而去
上清观位于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