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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这些话杜广元全都能够领会,可听到又是幼弟留在这看似太平实则最危险的长安,他立刻出声反对道:“阿爷,怎能老是让阿弟承担这些艰险,我是阿爷长子,自当我留在长安坐镇!”
“阿兄何必和我争?行军打仗,我也许比不上你,但左右逢源,你却绝对比不上我。”
随着这个声音,书斋大门被人推开,杜广元回头一看,见是弟弟,他立刻沉下脸道:“长幼有序,这事情听我的!”
“好了!”杜士仪见兄弟俩你眼瞪我眼,却是为了最艰难的任务,他只能开口喝止了他们,这才解释道,“飞龙骑是幼麟一手组建起来的,当然也只有他一手带到底,骤然易帅,就如同军中临阵换将一样,最是忌讳。更何况,我已经老了,等不得十年八年,也不可能再把所有儿孙都丢在千里之外。”
“阿爷……”
见两个儿子立刻满脸涨得通红,双双跪在了面前,杜士仪不禁笑了笑,犹如他们还在总角时似的,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他们的头,随即温和地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郭子仪有六个儿子八个女儿,但我并不羡慕他,因为你们的阿娘给我生了两个好儿子,一个好女儿!”
不等他们开口说话,杜士仪又继续说道:“广元,你不必再回西域了,虽说李隆基此前要任你为安西副大都护,都知兵马使之事被驳了回去,但高仙芝心里难免会有芥蒂。西域四镇固然重要,但我既然已经在北庭打下坚实根基,派你去只不过是当时为了释疑加锤炼,再留在那里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你既然回来了,就随我调任幽州,为都知兵马使,我若不在幽州,则你为节度留后!”
话说到这个份上,杜广元已经明白,父亲是决定把自己带在身边,继承军权,培养人望。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弟弟,见杜幼麟也朝自己看了过来,却是笑着点了点头,他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老半晌才讷讷说道:“阿爷,我定然不负期望!”
“很好,这才是我有担当的儿子。”杜士仪将长子的不安和决心都看在眼里,这才对杜幼麟说道,“幼麟,日后出入不可轻忽,不要怕人说你摆排场!”
这就是提醒行刺的意思了。杜幼麟立刻肃然应下,随即提醒道:“阿爷,河北各州郡的官员……”
“经此一劫,河北各州县主司死伤不小,而生存者全都会论功行赏,升任要职,大多都不会留在河北。至于空缺,我已经撂下一张名单在齐澣那里,他会尽力周全的。”
也许名单上的很多人在调任河北时,都会不明所以,甚至或惊疑或欢喜。而除却当年他用过的属僚之外,更多的人则是他这些年来暗中留意的人才,以及宇文融那夹袋中仍然在世的人物。即便很多人已经六十出头,垂垂老矣,可这个时代,六十出头仍可老夫聊发少年狂!
说到这里,杜士仪上前一步,将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揽在怀里,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过去我有多少功绩,多少名声,可阿爷已老,未来是你们的!记得不但要在正事上努力一些,在家里也努力一些,给我多添几个孙子!”
此话一出,杜广元和杜幼麟兄弟二人全都有些傻眼,怎么都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来。紧跟着,杜广元便想起了自己刚刚完全忘在脑后的一个好消息,咧嘴笑道:“阿爷,宁宁刚刚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之前一直在打仗,消息不通,没来得及告诉你和阿娘!”r1148
第1275章 真忠臣也!
颖王一得到监国名义,虽说并未立刻宣布李隆基的死讯,但论功行赏却立马毫不拖延地开始了。
郭子仪封代国公,拜司徒,程千里爵封虢国公,拜司空,俱加开府仪同三司。以仆固怀恩为安北大都护,安北四镇节度使,辖安北牙帐城、仆固牙帐城、同罗牙帐城、回纥牙帐城,控黠戛斯、骨利干、葛逻禄等诸都督府。以张兴为河东节度使;以侯希逸为平卢节度使,李明骏为平卢节度副使兼安东都护;一应均加特进。调李光弼于范阳,任范阳节度副使,北平军使。准北庭节度使李佺告老,以北庭节度副使段广真接任北庭节度使。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别的,而是杜士仪辞相,拜范阳节度使,进太尉,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安抚河北。同时将淄青登莱四州划归河北道,蠲免河北道二十八州郡租赋三年,由杜士仪主持清丈田亩及核定人口,招募隐户流民耕种。同时与之同往河北上任的,尚有一张长得让人目瞪口呆的官员名单。只有真正仔细的人方才能够发现,其中不少都是杜士仪平定河北后临时辟署的那些官员,至于降将的安置,诰旨避重就轻地提了一句酌情使用,再无他话。
同时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原本在西域干得有声有色,凭借自己的本事,而不仅仅是父亲的名声站稳脚跟的杜广元,竟是同在调任之列。杜士仪仿佛丝毫不在乎外间的议论,直擢长子为范阳都知兵马使,调去河北。同时,其幼子杜幼麟仍旧留在了长安,将飞龙骑。当得知杜士仪辞不受封王爵,兼且辞相意坚,登时那些虚怀若谷,高风亮节之类的评价,犹如不要钱似的往杜士仪身上倾泻而去。
丢下在朝中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宰相不当,却要去千疮百孔的河北,这是何等风范!而且据说,杜士仪甚至不等新君登基就走,此前带回京的兵马亦是随之各归本镇!
临走之前,宣阳坊杜宅仍是闭门谢客,不接待那些前来求见的人,而杜士仪本人亲自前往辞行的,除了姻亲平康坊崔家,便是吴王李祗这位如今最有声望的宗室。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在这两地之外,他最后拜访的,却是业已门庭冷落车马稀的高力士家。昔日王公贵戚往来频繁,外官进京无不最先前来拜会的朱门豪宅,现如今粉墙如新,明瓦灿然,却流露出了一种萧瑟腐朽的味道。
亲自迎出来的麦雄有几分诚惶诚恐,行过礼后方才低声说道:“家翁病了好些天,不能前来迎接,还请大帅恕罪。”
“我和高老相交多年,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在杜士仪想来,高力士这场病自然是心病。无论是谁,自幼入宫,又忠心耿耿侍奉天子那么多年,临到头却被那样算计一场,即便最终平安退场,那心里被狠狠戳的一刀,绝不亚于**上的真实创伤。然而,当他真正见到高力士时,发现对方在这短短十几天之内,已然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他仍然大吃一惊,回过头来便瞪着麦雄问道:“这样重的病,怎么不让人告知我?”
麦雄在杜士仪那犀利的目光下,唯有低头不语。而这时候,还是高力士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不让他说的,也没有请大夫。”
听到竟是连大夫都没请过,杜士仪登时心头咯噔一下。在床榻边上坐下,见高力士那只手枯瘦得青筋暴起,他沉默良久,这才轻声说道:“高老这是何苦。你已经仁至义尽,难道真的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力士目视麦雄,见其已经悄然退了出去,他才闲适地笑了笑,仿佛不是虚弱不堪的病人。他看着两鬓苍苍的杜士仪,悠然说道:“我这一生,吃过苦头,受过屈辱,经过艰险,却也享受过旁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而我不过天子家奴,又怎能指望他真的把我当成家人?可几十年情分,既然他已经早走一步,我在挣扎多活几年,却又有什么意思?”
“高老……”
高力士目光倏然转厉,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阵子,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杜思温固然看重你,朝中拿么多贤臣名相都曾经看重你,可你却比所有人能够想象的心更大,心更高!杜士仪,你真的明白,你想要什么?”
“高老这话问得好!正因为我一直都很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才会有今天,而不会如同信安王李祎、张守珪、王忠嗣一样,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因为我一直都很明白他是什么样的秉性,所以一直都在悄悄留后路,做准备。风骨铮铮的名臣,到头来不过宋璟张九龄一般下场,贤明能干的贤相,到头来也不过是姚崇张说一般,至于其余如刘幽求王琚之辈,那就更不用说了。我的生死荣辱,妻儿家小,怎能捏在别人手中?”
高力士第一次从杜士仪口中得到这样明确的回答,他忍不住奋力支撑着想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