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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杜士仪口中确认了这件事;仆固怀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终又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一来;是他本就收到了同罗部酋长阿布思的信;二来;是我对他的建议;三来;是你父亲为了仆固部和你;所以才做出的选择。想不通的话;就回去慢慢想;我承诺过你的父亲;一定会提携重用你。”
等到仆固怀恩有些失魂落魄地下去;杜士仪不禁叹了一口气。漠北就是一团乱局;而他现在做的是让其乱上加乱
毕竟;罗盈和岳五娘如今的实力还不够;可仆固都督乙李啜拔的名头;如果用得好;就是一股足可左右局势的绝大力量。回纥、葛逻禄和拔悉密三部联盟;固然表达了伐突厥的意愿;可那明面上看是拔悉密监国吐屯阿史那施想要取登利可汗而代之;但从深处看;葛逻禄和回纥何尝没有相应的私心?所以;为了制衡;他需要乙李啜拔北归;和同罗部的阿布思一起;让判阙特勤这边的力量得到壮大。当然;这是一把双刃剑;用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自从为官以来;杜士仪并不是每个除夕都能和妻子共度;可这一次王容带走了杜广元;而杜仙蕙也身在长安;除夕之夜;杜士仪牵着杜幼麟的手;站在灵州都督府最高的那座小楼上;难免有些感伤。
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和他当年在嵩山求学时相比;一切都早就不一样了曾经提携过他的长辈;崔谔之、源乾曜、杜思温……一个个都去世了;而因为年老致仕的宋憬;养病数年后也终究撒手人寰。卢鸿隐居嵩山;近年来已经都是由弟子教授慕名而来的学子;自己已经很少出面了。而年轻的一代人;如今一个个都成长了起来;成为了足以支撑一方的支柱。
“阿爷;阿爷”
听到耳边这声音;杜士仪侧过头去;却只见杜幼麟兴奋地说道:“阿爷;看楼下;看楼下”
杜士仪低头看去;就只见小楼下那宽敞的庭院内;正可见星星点点的火炬。那些火炬不断地移动着;渐渐呈现出了一个字。当他看清楚这个字的一刹那;神色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振。
那是杜字
尽管天色已经黑了;但那一个个火炬照耀下;他还是看清楚了那些面孔——有杜明稹;杜明瑜;有他亲自给予杜姓的杜源和杜奕;也就是龙泉和莫邪;也有他才刚刚承诺;年后便重新取名的阿兹勒;以及众多胡儿。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些人脸上的高兴和喜悦;不知不觉就举起手来和他们挥了挥手。
而随着他的挥手;下头传来了众多的欢呼声。除了杜大帅这样的嚷嚷之外;更大的声音却只有两个字。
“朔方朔方”
是啊;朔方……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朔方是家园;对于这些人来说;朔方又何尝不是家园?他辗转多地;也曾封疆一方;但这一次;他不会让别人再撼动他这个朔方节度使的位置
当杜士仪牵着杜幼麟的手来到楼下;面对这一张张熟悉的脸时;他便笑着说道:“既然你们都聚在这里;那就到灵武堂来;大家一同守岁;等待这新的一年”
第九百三十四章 美人计
除夕这一天;长安城中也同样是张灯结彩;分外喜庆。然而;对于偶尔才会迎来主人的宣阳坊杜宅来说;虽说紧赶着挂上了大红灯笼;可王容早就言说要前往终南山玉华观陪同玉真公主等人过年;就连杜广元也没回来;过年的喜庆气氛自然有限。所幸王容大手笔地发放了过年的赏钱;上上下下还算劲头十足;可来来往往忙活之余;却也不免有人在背后议论。
和杜士仪如今起居八座一呼百诺;门前列戟;封妻荫子的身份比起来;这座宣阳坊杜宅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然而;王容却顾不上仆人们的这些小小嘀咕。坐在杜士仪往日于长安时常常使用的书斋主位;见承影领着赤毕进了屋子后;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即就低声问道:“你这一路来;可有人瞧见?”
五十开外的赤毕早已经不再年轻了;从杜士仪这里得到的丰厚薪俸;以及给予的田地;足够他子孙三代享用不完;可他生来就是隐伏在黑暗中给人一击的死士;再加上士为知己者死的决意;以至于他这么多年来都心甘情愿地呆在长安城;为杜士仪经营着那一张庞大的情报网。尽管曾经因为他和固安公主的见面被李林甫盯上而有过一时危险;可他接下来的动作更加隐秘;人也几乎蛰伏不出;旁人再难以抓住他的行迹。
“夫人放心。”只是这简短的四个字;赤毕就显露出了不逊于当年的自信。见那个引自己进来的婢女默不作声地退下;他想起刚刚这小丫头敏捷的动作和身手;以及那条一路进来没碰到一个人的线路;他不禁生出了几分赞叹;随即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夫人是为了太真娘子的事找我?”
“没错。”
王容也不讳言;当初杜士仪三昼夜赶回终南山见了她们和玉奴;如果没有赤毕在长安城的各种操作;定然不会让高力士和李林甫先后正正好好地赶到。之所以之前一段时日她始终隐忍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高力士和李林甫爆发了一系列明争暗斗;虽是暂时未分出个输赢;可她不想贸然出手被两方察觉。如今时至岁末;两方暂且罢手;她方才送信让赤毕到家中来。这样的大事;她不放心在外头任何一个地方谈起。
此时此刻她示意赤毕坐下;随即就开口问道;“杜郎之前对我提过;曾经让你寻找精擅歌舞的女子?”
如果是别人家主妇问起这个;就仿佛是在追根究底丈夫的阴私似的;可赤毕绝不会领会错了意思。尽管这是当年杜士仪嘱咐过极其隐秘的事;但他还是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不错;因为郎主的要求是;技压群芳;映丽无双;年纪却不拘;所以尽管已经物色了整整五六年;可也只寻到了几个而已。”
“这几个人忠心是否可保无虞?可知道你的身份?都学了些什么?”
听王容如此问;赤毕便明白一直藏着不用的杀手锏恐怕到了要拿出来的时候了。于是;他倏然坐直了身子;沉声应道:“郎主吩咐;不要孤儿;要的是有家人牵挂的;她们的家人都得到了最稳妥的赡养;故而她们都不会有丝毫异心。至于我的身份;自然不会让她们知晓。而她们所学;除却最擅长的歌舞音律之外;还有就是如何侍奉男人。她们从前虽说都并非无名之辈;可不过是富商官员随手可以撷取的卑微之人;而我让她们锦衣玉食;又让她们的家人衣食无忧;所以她们没有半点不甘愿。”
之所以补充最后一句;王容自然知道赤毕是担心自己身为女人;也许会难以接受。她哂然一笑;暗叹自己又不是圣人;能够保护的也只是亲友;在可以做到的范围之内惠及更多军民百姓;但终究不可能不伤害任何一个人。所以;她并没有接赤毕这话茬;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出了一句话。
“侍奉男人之外;你近日再紧急弥补一下;让她们学会该如何伺候女人。”
此话一出;赤毕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就醒悟了过来:“夫人是想让她们伺候太真娘子?”
“虽说如今李林甫和高力士暂且斗得不可开交;但既然事涉那位至尊天子;两边应该会偃旗息鼓的;李林甫不会那么愚蠢。既然玉奴担心立刻死遁会牵连到我们这些师长;潜意识中也还放不下杨家;那么;就得先准备她万一不得不入宫的情形。陛下就算再心急;也不会立刻把当年的儿媳纳入后宫;总得先想个办法遮遮掩掩;只要能够先通过这些侍儿;捱个一年半载不让人近身;到时候她随便生场大病‘死;了;难道陛下还能怪在别人身上?”
赤毕立刻心领神会;同时又沉声说道:“可即便陛下贪恋这些侍儿的能歌善舞;美艳绝伦;但太真娘子未必真的能够逃脱此劫。若要找理由不让陛下近身;那么;期丧便是最好的借口。杨家人之前不是说杨玄徼病得七死八活;希望太真娘子去看看他吗?到时候让他一死;就能争取到一年;太真娘子素来至孝;为叔父守丧一年总是应该的。有这一年的功夫;我再寻访一些房中秘术;也许能够让那些侍儿帮太真娘子再蒙混一阵子。”
“好;此事便都托付给你了。”王容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声音压得更低沉了;“另外;当年陇右为杜郎试验火药的那两个人;如今安置在朔方东边;夏州荒漠的一片绿洲之中;时至今日;已经颇有所成。如今已经试验成了各种响雷等物;杜郎将遣一批胡儿把其中一些东西送回长安;你派几个稳妥人小心接收。除此之外;你从即日起;设法收留一批三五岁尚不通人事的孤儿;以你之能竭尽全力教导他们。也许十数年之后;这批人能够派上用场。”
赤毕的出身;也是崔家收养的孤儿。他跟着崔泰之崔谔之兄弟两次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