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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杨断子是山上医术最精者,又一直青睐林神爱母豹子一般独特的美艳泼辣,忙借机请命紧随着林神爱去了,脚底下安了弹簧,步子一弹一弹的,一想到她少了只手掌,从此未必打得赢自己,再痴缠也不怕她挥拳来殴,一时眉花眼笑活像一跤摔到了蜜糖罐子里,但又一想好端端的美人受这断掌之灾,一路的血滴得不要钱似的,又情不自禁替她疼得慌,因此笑到一半,眉眼又耷拉了下来,脸上神情倒像中风瘫了也似。
齐少冲见哥舒夜破对自己人都如此辣手,而南柯山其余诸人也颇有些司空见惯的漠然之态,心中更觉希望渺茫,但事关穆子石生死,却是不得不做这与虎谋皮投身鳄口之事。
心念电转之际,甚至想着明示自己身份,送这匪首一桩泼天的富贵功名,来换穆子石得以重返京城,凭他的才华心性,在齐和沣手中活下来那是易如反掌……主意既定,正待开口,却见哥舒夜破已抬脚直往石屋走去,左拾飞眉头舒展,一手拽起齐少冲,悄声道:“别多嘴!”
哥舒夜破进门后,见一地血迹斑斑驳驳,灰眸一瞬间亮如星河,兴奋快意非常。
弯腰探了探穆子石的鼻息,已是微不可察,忙伸手进他血浸透了的衣衫,按在心口处,凝神感觉到心跳,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轻笑道:“算是个命大的。”
不再管穆子石,打量阿才的尸体一眼,道:“这是谁杀的?这份刀劲倒是不坏。”
左拾飞抢着应道:“水香哥杀的,昨夜我亲眼瞧见。”
哥舒夜破斜瞥他一眼:“看来昨夜很是热闹。”
左拾飞嘿嘿笑道:“后来水香哥还要杀穆子石,我替大哥拦下了。”
这话说得滑头,哥舒夜破也懒得与他计较,足尖踢了踢竹嘉腰间,轻轻噫了一声:“拾飞,来看看这伤口。”
左拾飞蹲下身子,两指拨开竹嘉腰眼的刀口,仔细看了良久,见刀口极是整齐平滑,不由得也是眉梢微扬,颇有惊奇之意:“这一刀刺得硬是漂亮!这儿既是致命要害,下刀又省力气,若不是无意巧合,必是杀惯了人的大行家下的手。”
哥舒夜破已踱到竹西身边,若有所思的站了片刻,道:“你再来看这姑娘的颈伤。”
左拾飞依言看罢,拍拍齐少冲的肩,又赞又叹:“小兄弟,这手刀活儿哪里学来的?”
齐少冲心知他误会了,但打量哥舒夜破的脸色,却又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说出这二人原是穆子石下的手,迟疑不定间,哥舒夜破已淡淡道:“你怎知道是他出的刀?”
左拾飞指着奄奄待毙的穆子石:“总不会是他吧?他这模样恐怕刀都握不住……又是个读书人。”
哥舒夜破看齐少冲神色不定,心中有数却不点破,只道:“那又如何?”
左拾飞道:“穆少冲就不一样啦,这小子根骨很是不错,予庄的阔少爷当着,也没耽误杀人的大好天分,天生的强盗胚子,大哥你说是不是?”
哥舒夜破问道:“你瞧上他了?想收进你的风林营?”
齐少冲心中一紧,区区一山之匪,竟敢以朝廷军队专用的营字为番,不是狗胆包天目无王法,就是不轨之心昭然欲揭,哥舒夜破谈吐毫不俗陋绝非山野蠢物,却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如此行事?
只听左拾飞嘻皮笑脸道:“光棍砍竹不伤笋,我用些心好好调教他几年,或许又是个小梭子……大哥,穆子石归你,这小子归我,如何?”
哥舒夜破心中雪亮,左拾飞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竟是要将这兄弟二人的命都保下来,一时笑道:“他们可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为何要辱没门风自甘落草?”
左拾飞嘿的一声,看着齐少冲,眼中颇有急切之色:“入我门生不入则死,生死自决莫怨旁人,姓穆的小子,你可得想好了!”
齐少冲决断极快:“只要你们肯救我哥哥,山贼……我做。”
一言既出,心中一空既酸且愧,自知从这一刻起,终是玷污辱没了绵延百余年的齐姓皇族,再也无颜去见七庙列宗,而自己皇七子的身份,便是化为烟灰尘土也不能再为外人所知。
但酸楚痛心之余,却又是一种沉甸甸的心安与隐隐然的欢喜,为了穆子石,自己必须担当这一回,他待自己肝胆皆冰雪,自己岂能负他?只要能让他活着,区区贼寇恶名又算得了什么?
哥舒夜破见他神色变幻,笑道:“穆小少爷今日入我门中,也是因缘使然,莲华得遇春风,他朝风云一变,或许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齐少冲摇头,只道:“我不要飞黄腾达,我要我哥平安。”
哥舒夜破看了地上全无声息的穆子石一眼,突然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去罢!”
齐少冲愕然,急道:“我想陪着我哥!”
哥舒夜破懒得与他多说,俯身抱起穆子石径自出门而去。齐少冲大急,嘶声喊道:“哥!大当家……你,你带他去哪里?”
一边喊着,一边拔脚就追,刚跑出去两步,肩头一沉已被左拾飞扣住,齐少冲急怒之下,不假思索反手就去拗左拾飞的手腕关节,出手敏捷且凶狠。
左拾飞最喜欢动手打架,素日就是个属竹竿儿的,南柯山众人不来惹他,他也要不时撩拨几个,此刻齐少冲拔拳伸腿的,正中他下怀,当下趁势一让,一个箭步堵住齐少冲的去路,大声笑道:“打就打,今儿不算你不敬梭子哥的罪!”
齐少冲双眼红红的:“你让我去找我哥!”
左拾飞更不多言,左手一晃,齐少冲直扑上去,双拳击向他胸臆之间,左拾飞左手却是虚招,右肘突地从腰眼伸出,砰的一声正中齐少冲胸口,齐少冲应声而倒,在地上直滚了两三滚才停住。
左拾飞笑嘻嘻的问道:“还打么?”
齐少冲喘息片刻,慢慢爬起身来:“打!”
说着一低头以手撑地,双腿依次轮流扫出,风声虎虎,这扫堂腿的变招使得竟很有些巧妙。
左拾飞赞道:“好!”避开跃身后纵,也是双腿踢出,啪啪两声,已连着踹中齐少冲的小腿。
齐少冲双腿剧痛,忍不住哎哟叫出声,又摔倒在地。
左拾飞半真半假的一动手,只觉齐少冲的招数虽尚且稚嫩生疏,却绝非寻常武师所能教授,竟有千锤百炼刃血纵横之气,不禁技痒,道:“还打么?”
齐少冲额头全是汗珠,却一咬牙:“打!”
这次他冷静许多,猱身近前手成凤眼啄,拳脚皆是近距离发力短打,只在关节穴道做文章,倒钩反手十分刁钻,占足了身形小巧敏捷的便宜,左拾飞大觉有趣,放出手来以快打快,齐少冲毕竟差他太远,一个间隙来不及抵挡,小腹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直往后飞跌了出去。
左拾飞双眼发亮,没口子的夸道:“不错不错,不光天分好,底子扎得也厚,合该到我的风林营!”
看齐少冲抱着肚子蜷缩着,却一脸倔强,仿佛随时又会扑上来一般,奇道:“你这模样,难道还想打?”
齐少冲无力站起,却昂着头,道:“打!”
左拾飞略一思忖:“我赢得你不服?”
“服。”齐少冲道:“可我得陪着我哥……你不让开,我只要不死,就得接着打。”
说到此处,突然想到穆子石若是瞧见自己这么蠢的以卵击石,肯定又会舌锋如枪,将自己讽得千疮百孔,可他现在生死不知,自己更不能伴随身边,不由自主眼圈红了,声音也有些许哽咽。
左拾飞忙道:“哎,打输了也不用哭的。”
一把拽起齐少冲,正色道:“我劝你还是别惹大当家,他既肯答应救人,必然会尽力而为,你若凭空生事惹火了他,他能用钩子把你肠子勾出来拴马后头拖死……你信不信?”
齐少冲对钩子肠子毫无兴致,只急着追问道:“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万一哥哥伤重呢?”
左拾飞摇了摇手,道:“他是人,又不是豆腐,不过皮肉伤罢了,哪那么容易死?你被我揍了这一顿,死了没有?水香哥切掉了一只手掌,死了没有?”
齐少冲大怒:“我哥哥……他岂是你们能比的!再说有一块尖石扎进了背后,你没瞧见么?”
70、第六十八章
左拾飞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抬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毛茸茸的结实胸膛,道:“你瞧!”
齐少冲定睛看去,见一道长长的伤痕从胸到腹,色作深红微微鼓出,虽是陈年旧伤,看着却仍是狰狞可怖,想来当时几乎是开膛破肚之伤了。
左拾飞掩好衣衫,道:“这是三年前与蛮狗们交锋被砍的,他娘的十来人围着我厮杀,我那匹马偏偏前蹄被伤,领头的蛮狗当头一刀砍下,虽竭力避开了脖子,却也留下这么一记,当时就瞧见了肚子里杂七杂八一嘟噜一嘟噜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