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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石也忙,邱鸣西年岁渐老,军中诸般繁杂之事颇使得他殚精竭力,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此时凭空出了个穆子石,由齐无伤亲自连夜引见,几日一试,果然是个足堪大用的奇才,聪明细致不说,处置军务一点即通,上手即熟,完全没有初沾此道的生疏滞涩。
邱鸣西激赏之余,不免问了问他的来历,齐无伤正听几位镇抚将军说到拔海王近日动作频频,当即朗声道:“子石曾是慧纯太子的伴读,自小宫中长大……也是我能交付性命之人。”
有了这句话,邱鸣西对穆子石更是悉心调教,将这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而军中钱粮人事,另有一本暗册,绝不容朝廷知晓,竟然也是全盘托出。
他这番掏心挖肺的举动,穆子石不喜反惊:“邱大人,子石初来乍到……”
明亮的牛油灯下,邱鸣西脸上的皱纹尤显深刻,一边指点粮饷中沟壑枝蔓之处,低声笑道:“小王爷看着不是个精细的人,实则从无疏漏,眼光更是准而毒,他既说对你能以性命相托,那自然是不会错的……我须发已白,将来小王爷身边,还需你这样的人才辅佐襄助啊。”
穆子石略一思忖,低头笑了:“既如此,那子石便以大人为师。”
过几日,天降大雪,天气越发寒冷了起来,齐无伤知他身体不好,府中他所住的屋子里银丝炭供应丰足,御寒衣物更是各式各类,陆旷兮原本有些不放心,特意从军医营中回来看了看,进得屋来只觉温暖如春,穆子石穿着件雪白的镶毛束腰长衫,如缎黑发随意束起,正伏案理事,手边一盏姜汁奶茶,一碟热乎乎的枣泥饼,炭炉上还烤着几只小蜜橘。
迎着风走了一路的陆旷兮登时既羡且妒,一赌气吃光了他桌案上所有的点心和茶,看穆子石时,见他嘴唇嫣红眸光有神,心已是放了大半,再搭了搭脉,虽还有些涩而缓沉,好在算得上平和,已无心神俱损堪堪将断之险。
当下问道:“饮食如何?睡得可安稳?”
穆子石合上卷册,笑道:“谨遵先生的叮嘱,少食多餐……睡得也好,不过无伤就住我隔壁暖阁里,有时候他回来已是半夜,脚步又重,会吵着我。”
陆旷兮蹙眉道:“那让他搬得远些,府中房屋这么多,哪里就没地儿安置了?”
穆子石笑了足足半天,道:“好啊……先生,你可真老实。”
陆旷兮方知他说着玩,瞪他一眼,指了指桌上卷册:“也别太累着自己。”
穆子石连连点头,道:“这样的日子我很喜欢,想活个七八十年呢!”
陆旷兮又交代些养生之道,唠叨了个足,这才施施然离去,路上心中暗想道,穆子石若能常留齐无伤身边,大概不会过早病夭了。
天气不算太冷的时候,齐无伤便带着穆子石夜上城头,居高临下看看这射虏关的地势,穆子石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双眼睛,见军营如星斗撒开,暗合阵势,十分整肃森严,而关外草原无穷无尽,亦有些村庄田地。
穆子石心中不解:“关外大宁子民为何不搬迁入关,以免蛮族劫掠残害?”
齐无伤穿着一身铁甲,不畏寒冷,闻言沉声道:“关外亦是大宁之地,不过当年关防只修建到此处而已,往西、往北、往东每百里,都有驻守堡垒,只年久失修罢了。”
穆子石思忖片刻,道:“大宁立国便以仁政治国,重文治而慎刀兵,蛮族原也不算大患,也是这二十来年慢慢壮大起来。”
齐无伤道:“但蛮族如今已是边境顽疾,竟建了三个王庭!这些年来咱们的子民,屡屡被骚扰被屠杀……壮丁妇女,财物牲畜,不知多少被他们掳掠而去……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齐无伤必要清剿蛮族王庭,让他们永退阿里答河外,永不敢觊觎我大宁寸土!”
这夜正是望日,星辰如链,月明如昼,城头战旗被风吹得啪啪直响,穆子石抬眼,伸出手握住他的,道:“我要陪着你,帮你。”
齐无伤低下头,唇角的微笑如冰雪消融,眸光更是暖而热烈如骄阳。
待来年开春,战事已起。
蛮族最为强盛的拔海部,由拔海王长子领着族内一骑人马悍然南下,从南柯山小路突袭夏州边镇,掳掠数百男丁妇女,数十车财物粮食,扬长而去。
齐无伤获悉战报,勃然大怒,亲率两千轻骑连夜出关,疾驰往浑罗山,拟在拔海王子回程的必经之地截杀之。
他盛怒之下,不失章法,行军之前,令镇抚将军戴西辉次日领两千人马接应包抄,穆子石以主簿之职,编入戴西辉军中随行。
103、第一百零一章
齐无伤到了浑罗山后,便有快马探到拔海王子暮时应至,当即令雍凉军除去马踏痕迹,伏兵山丘后,待敌兵驰入,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先以箭弩射杀,再冲锋而下。
两军初一交锋,拔海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快马重刀还未找到用武之地,已然死伤过半,可谓一接则溃,他见势不妙,忙迅速摘去金盔,闷头逃窜,回家找爹哭去了。
这位王子一边逃一边暗骂,齐无伤太不是东西了!自己巴巴的绕过他的射虏关抢些东西还要被追着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看来必须整顿兵力,好好打一打射虏关,杀得这帮宁狗心惊胆战,夺下雍凉二州,才算是天神庇佑的拔海王子!
戴西辉的军队到时,正是次日清晨,但见满地簇新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数十堆未灭的篝火之间
齐无伤在山腰扎了浮营,能攻能守,见他们到来,吩咐军士割下死尸的首级,将弓箭甲器也一并带走。
至于那些被俘百姓,已连夜带着财物赶回家乡。
穆子石疾驰一日一夜,途中只歇了两个时辰,此刻要下马清点登册,试着踩蹬,却感觉腰腿尽皆僵木。
齐无伤不远处瞧得直乐,也不上前帮一把,穆子石气得犯了倔,伸手拽出一只脚,滚着鞍就想把自己硬摔下地。
齐无伤吓了一跳,策马直冲而来,马背上弯下身子,轻舒猿臂,拦腰一把接住,吼道:“你这是个什么坏脾气!”
拎着往自己鞍前一放:“你方才若是滚下来也就罢了,无非摔个骨折,若是一足倒蹬甩不脱,能被马活活拖死……你知不知道!”
穆子石回过头来,一脸狡黠得意的笑:“我知道你能接住我不就行了?”
齐无伤一怔,摇头叹道:“拿你没辙。”
一时清点整装完毕,四千人马列队回城,回程却不需急行,如此规模的军队,便是蛮族倾巢骤袭,亦能抵挡一阵,何况拔海王新败,另两部也不敢轻举妄动。
沿途偶遇一两支小股的蛮族探骑,齐无伤也毫不客气,围而屠之,全当练兵,尸体头颅一律割走。
穆子石看着一队马鞍边挂着的累累人头,不禁蹙眉:“谁杀敌多少,我都已记录在册,这些人头还要带回去做什么?煮脑壳汤么?”
齐无伤笑道:“这些脑袋带回城,城外钉一排木杆,都高高挂将起来。”
穆子石恍然,道:“震慑蛮族?”
齐无伤点头,话里透着股狠劲儿:“蛮族的脑子跟野兽没什么两样,里头装的不是抢就是杀,总觉得打马能走到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盘,地盘上的人马牛羊都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性情异常的彪悍嗜血,我父王这些年因大靖宫的变故,不得不稳妥为先以守为主,因此蛮族越发凶残,我得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把他们气焰先压下去!”
穆子石拊掌轻笑道:“先屈其意惧其心,再破其军斩其狗头,不亦快哉!”
齐无伤道:“浑罗山伏击得胜一事,你写折子报送宸京罢!”
春风和煦,穆子石眯着眼睛,心情极好,却道:“为什么又是我写?我不过区区主簿而已,军中主簿两只手都不够数呢,何苦就用我一个。”
“你的折子写得好嘛,任谁也赶不上,据说皇上每次都特意亲阅你的奏报,至于要粮秣要饷银,也没人比你更会要、更敢要、更要得着……”
齐无伤说这话还真是有感而发,他曾看过穆子石撰写的一道要钱的折子,看完之后眼泪都要出来了,其辞可品,其情可悯,其心可敬,其志可壮,整道折子洋溢着一种:皇上啊,全军已整装待发志气高昂,风萧萧兮易水寒,不破草原绝不还,这批银子您只要一拨到,大军一日便能定北陲而万年无忧矣,但若银子不到,雍凉军士哀鸿遍野日夜忧愁,虽食不能饱腹衣甲不足御寒,犹恨不能为国杀敌而成仁。
齐无伤很庆幸自己不是皇帝,否则看到这样的奏折,先得欢喜得死一回,再得自责得活过来,再感动得死一回,最后还得激昂得活过来——拨出饷银。
他夸得真心,穆子石却不爱听,气愤愤的打断:“那我以后可以专职搜刮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