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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了才发现原来魏林清是在那个灶台边上,不知道忙活什么,浓雾滚滚,陈阳一时分不清那个舔着锅底的火苗子到底是明火还是鬼火。
陈阳惊讶地看到,原来魏林清正在煮东西。
魏林清看到陈阳起来了,示意他过来,陈阳走过去,看到锅里好像在煮的是一锅粥,里面不单单是大米,也有其他豆类等五谷杂粮,也不知道熬了多久了,看上去已经快好了。
陈阳本来一起来就觉得肚子饿了,这时候被这粥的香味勾都口水都出来了,只能眼巴巴地蹲在一边,他刚才还想着去吃一点魏时带上山的干粮勉强应付一下自己的肚子就算了,没想到还能吃上热食。
陈阳有点感激地看了魏林清一眼。
魏林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盛了一碗粥给他,陈阳端在手里,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他顿时觉得自己幸福极了,陈阳说到底是个挺容易满足的人,他吃得红光满面,一个人把大半锅粥给消灭了。
陈阳吃完了,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有点艰难地站起来。
他看着锅底那点残粥,幸好鬼不用吃东西,没人跟他抢,陈阳哈哈笑了起来,吃饱喝足,一时神清气爽,他拉着魏林清就打算在这坟山上到处逛一逛。
昨天晚上发现的那个脚印,他还没忘记。
这几个山头是魏庄的祖坟所在地,除了茂密的树林,就只有几个山谷,山谷是一个套着一个,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坟头,有的坟头上长满了荒草,有的坟头却修葺齐整,有的只余下一个不起眼的土包,有的却是高大的墓碑青砖砌成的坟头。
林林种种,你看过去,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家族的兴衰。
魏庄人口向来兴盛,以前就不说了,都是能生多少就生多少,家家户户都是五六个甚至更多个孩子,就算是现在,也是两个或三个孩子的居多,他们好像对于人口的多少有一种天成的执拗一样。
所以这坟地才会有这么多的大坟小坟。
陈阳带着魏林清在坟堆之间的小路上穿行着,他当然不是对这些坟墓有什么兴趣,而是那个脚印是往这个方向去的,只不过,到了坟地之后,那个脚印就不见了踪迹。
这多少有点不太寻常,如果胆子小一点,或者不想惹事的,遇到这种情况,自然而然就会偃旗息鼓,该干什么该什么去了,但是陈阳不但胆子够大,人也正好处于极度无聊的时候。
另外个原因在于一路找过来的脚印,一般来说,不会是什么孤魂野鬼,它们不会留下这种痕迹,陈阳想着,还是偷鸡摸狗的小贼崽子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说到这个,他小时候还抓过一次贼。
那是陈阳九岁的时候,他夜里起来撒尿,刚好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村子里晃悠,就警觉起来,偷跑回去把家里人叫起来,结果在别人家的鸡窝里当场逮到了那两个贼,让那些愤怒的村民们劈头盖脸的一顿好打。
事情过了之后,陈阳还被好多大人夸了一回,夸得他快飞上天。
不过陈阳也不急,他反而慢了下来,开始指着墓碑跟魏林清闲谈起来,这里躺着的人,魏林清说不上了若指掌,却也对其中一些知其一二,他只要看了名字,就知道他是魏家哪一代的,有一些,甚至连他的生平,也能说上一两句。
陈阳不信邪,问了一个有一个,魏林清都是对答如流。
走到第三个山谷的时候,陈阳服了,他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魏林清,“你是怎么把这么多人的名字和身世都记住的?”难道人聪明点,这脑容量就会与一般人截然不同!陈阳可不相信这个。
魏林清轻轻一笑,在这浓雾中,还真有飘飘如仙人之感,“我是从名字知道的,我们魏家有个族谱,把历代那些做出了贡献的族人的生平都写了上去,我们那时候,都是要把族谱背熟的,现在不兴这一套了,所以你才觉得这般吃惊。”
陈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魏庄果然古怪。
他们陈家,虽然也是个大家族,却从来没有这种背族谱的怪事,到了现在,更连族谱是什么,很多人家里都不知道,也不在意了。不过,这样传承下来也有个好处,就是总能找到自己的根在哪儿,就算走得再远,也不会忘了这一点,魏庄里的人似乎总是与外面的人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条条框框的缘故。
说不上好与不好,习俗使然。
陈阳百无聊赖中,觉得继续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别有一番趣味,那些久远的过去,沉寂的历史,被魏林清用舒缓的语调娓娓道来,就好像一幅经年的画卷,徐徐地摊开在了听者的面前。
有江南烟雨,有天高地阔,有壮志凌云,有情仇爱恨,有战火纷飞,也有合家欢聚。
陈阳看着,听着,好似旁观者,又好似参与者,如此种种,如同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生。
他把手指向了旁边一个墓碑,接着问魏林清,这个墓碑的主人又是何人,在那个墓碑旁边,有一块荒地,似乎有点不寻常,因为周围的地方全都被大大小小的坟墓占满了,唯有此处,空了一块出来。
魏林清半晌没有接陈阳的话,表情有点怔愣,也有点内疚,更多的是怅惘,“这是我父母之墓,旁边的那个空地,我曾经埋骨于此。”他脚不沾地地走到那个墓地前面,手轻轻一动,坟头上长着的草,已经全都枯死,接着化为了粉末。
这回换陈阳有点尴尬了,他抓了抓头发,对于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魏林清伤疤这个事,有些歉意,“抱歉。”
魏林清摇了摇头,“都是很久前的事了,我父母大概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陈阳听魏老爷子说起过,魏林清没有埋在魏庄的祖坟里面,没想到实情却是葬在了祖坟里却又被迁了出去,这对于那时候注重身后事且是家族一体的人来说,是重之不能再重的惩罚,魏林清当年也不知道做出了什么事,才会让魏家人对他如此。
魏林清在父母的坟前,一动不动地站着,陈阳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耐心地等着。
115、日二
魏林清并没有伤怀太久;他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向陈阳;他比陈阳还要略高一点;身体看上去并没有陈阳结实;穿着身白色;隐约有些黑色花纹的长袍,自有一番风雅和气度。
他虽然是个鬼;却也没有鬼气森森的阴郁。
陈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这湿漉漉的浓雾;和穿行于树林草丛时沾上的露水给打湿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起初浓雾遮住了人的眼;三步开外就难以看清;而现在,视野之中还是一片浓雾,眼睛却穿透了这浓雾。
魏林清拉着陈阳,低着头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你身上阴气越发重了。”
陈阳也有所察觉,就因为他身上阴气越来越重,阳气越来越轻,所以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穿行于这阴气浓重的灰白色雾气中,这灰白色的雾气既在养着他肚子里的阴胎,也在缓慢地侵蚀着他身上的阳气。
庆阿叔也许说错了,他把那个换命的玩意儿烧成了一把灰,对他的命还是有或多或少的影响,人的命,成了年之后就定型了,不管是换还是变,都很难弄,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这世上有很多邪门的法术就是专门做平常人所不能的事。
庆阿叔当时那个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二胖跟陈阳的命会再对调回去,他知道希望不大,他当时使手段害陈阳,一是怕陈阳查出真相,把事情抖出来,二是怕陈阳不要命的报复,三是他有个倚仗,就是那个恶灵,他以为可以轻易收了陈阳的命。
庆阿叔那个人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手里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他根本就不在乎。
但是现在,情况就出了变化,谁能想到他肚子里会有一个阴胎。
也因为这个阴胎,他的命数出现了无从解释的变化。
不过就算是如此,这种变化也只是小打小闹,就好比一棵已经长成的大树,修剪枝叶对它的主干,并无影响,陈阳走了大半个下午,终于走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肚子那儿塞了几块砖头一样,沉甸甸的。
要不是为了顾及大老爷们的形象,他差点就忍不住伸手捧着肚子了。
这几天,他那个肚子又大了一点儿,微微凸起的肚皮,用手戳一下,还硬邦邦的,里面那东西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啊,陈阳想起那个小鬼爬进他肚子的那一幕,顿时打了个寒战。
这不想起还好,一想起,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旁边的魏林清还以为他被这阴气侵蚀,觉得冷了,立刻跟他说,“我们还是回吧,今天别找了。”
陈阳看了下天色,头上层层重云,遮住了整片天空,看不出是个什么时间,只觉得光线开始黯淡下来,周围的山林树木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只有个轮廓,打湿了翅膀的鸟雀,时而啁啾,时而扑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