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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玄婴与他距离不过两尺有余,风中有丝丝黑发飞扬,季玄婴十分平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神色十分平静,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师映川离得这样近,就看清他身上乃是一袭梨花白笼烟水纹绫衫,剪裁针脚也都极为精良,将修长清瘦的身体衬托得越发笔挺出尘。
师映川目中光色变幻,却是始终不曾开口,他原本对自己一向极有信心,认为世间已经极少会有事物可以动摇自己的心志,然而如今再次见到季玄婴,恍惚间心情却有些难以说得清楚,这倒并不是说他在与对方春风一度之后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这种说法实在是可笑,不过师映川即便两世为人,从前亦与香雪海两情相悦,但自始至终因为年纪尚轻的缘故,二人并不曾有过男女之事,因此直到再世为人,都一直还是童身,可前时却与季玄婴阴错阳差之下有了肌肤之亲,他二人先前都是童子,作为彼此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虽然双方之间毫无感情,但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却还是会有一丝古怪的感情被留存下来。
彼时空荡荡的水面上只有两条小舟并排而行,渐渐的,落日尽数西沉,天空中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没,迷茫天水交织在一处,周围烟寒水冷,季玄婴立在舟上,只凝神不语,眼下虽然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江上更是冷沁,但对于他这样的武者,自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但见那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睛里隐隐释放出淡凝的微光。
许久之后,一阵江风吹过,季玄婴忽然却开口道:“……师剑子。”
季玄婴的声音清晰幽亮,字字如珠,就好象玉磬敲击一般,毫无预兆地响在师映川耳边,师映川见他突然说话,不由得一愣,然后立刻就侧首看向对方,此时一轮明月倒映在江中,就见季玄婴眉若春山,天然丰姿,如玉石精心琢磨一般的五官轮廓看不出丝毫瑕疵,唯有双眉微皱着,看不出喜怒,道:“前时我性命危悬一线,因此我师尊……无论如何,此事既已铸成,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我季玄婴……这便当面向你求亲。”
有不知名的水禽飞过水面,传来幽幽的唳声,明月渲染江上,此情此景,好不清净高远,如诗如画,师映川听了此言,眼中突然一滞,片刻后,看着旁边那双眸璨如明星的年轻人,一时间嘴唇抿在一起,然后轻轻叹息一声,道:“季公子,虽然你我上次阴错阳差之余……但总不能因为此事,就轻率决定这等大事罢。”
师映川缓缓说着,张开了一直微眯着的双目,一丝极淡的愧疚之意在其中闪过,很快又被清明所代替:“况且,那并不是我的错,不是么?我不应该承担什么责任。”
“……不错,当日之事怨不得你我,若非是你,恐怕如今我早已毒性发作身亡。”季玄婴居然很干脆地点点头,他五官明丽非常,此时长眉斜飞微扬,神色间瞧不出有什么愠色,只道:“你我皆为男子,自然不会将这等事看得太重,只不过如今却是有些不同。”
季玄婴一双如同墨玉般的眼睛微微一动,瞳孔深处有光色流转不休,淡淡道:“我也不必掩饰什么,当日若是个普通人或者粗鄙之辈,事后我必定一剑杀了,但师剑子显然不在此列,倒是良配之选,我与剑子之间谈不上有交情,但种种之事叠加在一起,我便动了好逑之念。”
这番话显然再坦白直接不过,季玄婴的声音宛若空谷泉流,清凌明朗无比,他看了师映川一眼,微微点头致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剑子并非淑女,我也自问不是什么君子,但无意间既然彼此有了交集,那么倒不失为一桩合适的姻缘,日后你我互相扶持,万事都可以共进退,不知剑子意下如何。”
季玄婴如此直白毫不伪饰的言辞,反倒让师映川没有什么话可说,无关感情,无关心意,只是觉得合适而已,这样的坦白才是最让人无话可挡的,师映川闻言面色一滞,苦笑一声,道:“听起来确实很值得考虑,只是季公子,我心中已有中意的女子……”
“我知道,当年在风霞岛上……剑子的意中人,便是那桃花谷方梳碧,可对?”季玄婴似乎全不在意的神色,他眉目轮廓洁净瑞秀,如此看着师映川,只见肌肤白暂如玉,容颜皎皎,一头光润的黑发底下一半披散着,而上面一半则是十分随意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条银色丝带扎住,通身上下看不到半点明艳的颜色,但仅仅如此,却已经是风采飒飒。
师映川不置可否,算是默认,季玄婴目光一闪,衣袖轻轻抖在风中,只说了一句,道:“……剑子并无婚约,更未成婚。”似乎是在阐明着什么,同时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此时江水分汇,开始进入人烟密集处,两人顺水而下,半晌,江已非江,而是进到一片无限的大湖中,湖上船只往来,岸边人影穿梭,十分繁华,师映川先前只吃了几块糕点,眼下就觉得有些饿了,因此调转船头,驭舟而行,向岸上驶去,季玄婴见状,足下一顿,也驱使着小舟跟了过去。
两人上了岸,季玄婴一言不发,只走在与师映川相距大约一丈的位置,师映川无奈,也任凭他跟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这时候已经不是吃饭的时辰,客人很少,师映川随便挑个座位坐了,点了几样招牌菜,一壶酒,季玄婴则是坐在与他相邻的一张桌子前,却只要了一碗粥,一个清汤,一碗蛋羹。
师映川见了,不免觉得奇怪,像季玄婴这等人,如何却在吃食问题上这般寒素?他正感到诧异,却猛然间想起一事,顿时汗愧,明白了原委,前时在草丛中那荒唐一夜,他曾经亲眼见到季玄婴双腿间的狼藉模样,当真是鲜血斑斑,想来是两人在神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令季玄婴受创,既然那等隐秘之处有了伤损,想来近日季玄婴都是以清淡流食为主,不然只怕是苦不堪言。
师映川既然明白了缘故,就有些坐立不安,一时酒菜上来,他拈杯自饮,眼角余光却扫向邻桌之人,季玄婴容貌风姿非凡,更有一种卓而不群的气质,令人一见难忘,就连此时用餐之际都是举止十分大方优雅,明显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师映川正心中烦乱,忽然季玄婴却向这边看了过来,他眉心一点印记殷红如胭脂一般,将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越发衬得嫩滑如婴儿,此刻眼望师映川,目光清澈凝定,道:“……看这行程,剑子并非是要回断法宗。”
师映川收摄心神,不去乱想别的,正容答道:“原本确实是要回宗门,不过路上却听说天涯海阁即将举办万珍大会,便准备去那里看看。”
季玄婴凤目微敛,沉吟了片刻,却道:“旁的话我也不必多说,先前求亲之事是我做得紧迫了,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提。”师映川听了这话,心中却并没有松一口气,果然,季玄婴又接着道:“……不过我的主意不会变动,日后你我了解愈深,或许彼此就会觉得对方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师映川忽然间就想起宝相龙树来,这兄弟二人虽然容貌秉性都不尽相同,然而果然不愧是兄弟,骨子里有些东西当真是差不多,他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哂道:“季公子,你这人真是……”季玄婴一对黑眸明亮如星,嘴角微扯,道:“剑子可以唤我玄婴。”
第49章 四十九、怯颜
季玄婴嘴角微扯,道:“剑子可以唤我玄婴。”他的面容让人一见之下便印象深刻,鼻梁高挺端凝,鼻翼略有些小巧,双眉如浓墨轻描,脸型轮廓清美,但眼神却是坚定自专的,表情也不是很鲜活,一看就觉得此人骨子里是那种倔硬固执的性子。
师映川干笑一下,哪里会当真这样亲密地称呼,他的视线掠过季玄婴面前那简单得近乎寒酸的食物,然后就不太自然地转过脸,略觉讪讪,季玄婴却恍若不知地继续进食,不紧不慢地用汤匙喝着清汤。
吃罢这一顿迟来的晚餐,师映川结了帐,离开了酒楼,季玄婴也仍然跟在他身后,不快也不缓,片刻之后,两人便回到了岸边,各自驾着先前停放的小舟,再次上路。
一时夜幕低垂,明月如霜,令人心神迷醉,舟行十数里之后,双舟徜徉在水面上,两岸青山俱被抛在身后,再次汇入江水,师映川与季玄婴两人都是真气充盈,不断地贯注在足下,驾驭着小舟,轻便无比,只见眼前江天空阔一色,月朗星稀,江边的草丛里偶尔还有水鸟飞起,此时时辰已经很晚,江上云淡风清,师映川见前方不远处地势平坦,很适合靠岸,便调转了方向而去,准备找一块干净地方休息,养精蓄锐,季玄婴见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