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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走到冰壁边缘，略微观察。忽地，他脑中闪过一个猜测，脸色顿时一沉：“吴邪，别动这里的东西！”
吴邪正觉头晕，手已经不自觉地扶了过去，听到喊声时已收回不及。碰触到冰壁的一瞬间，吴邪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间蔓延，飞快地遍布全身。像是着魔一般，他心头瞬间闪过无数负面的情感，憎恶，仇恨，厌弃，愤怒……吴邪觉得头痛欲裂，他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身体里仿佛有别的灵魂在争夺意识的支配权！不可能，他只是魂魄而已，连身体都没有，又怎会再被附体……
“吴邪！”张起灵飞快赶来，运起真气覆上人参娃娃心口。上清真气入体瞬间，沉重的感觉骤然减轻，那股邪气退出体内的同时，意识伴着一股剧痛回归。吴邪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张起灵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是……
吴邪全然没注意到那人的脸色，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血迹，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情绪。血，有多久没见到了？原来他这具身体里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东西。在方才的一瞬间，他仿佛又重新找回了为“人”的感觉。吴邪几乎忘记了疼痛，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激动地握着张起灵的手：“小哥，我……我……”
可是张起灵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他的声音似乎比这一室的冰晶还要寒冷：“为什么不说？”
吴邪从没见过小哥露出这样表情，他愣了愣，看向自己已经呈半透明状的指尖，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说他的灵体早已时日无多？说他这些日子依赖人参只是作为掩饰，只是怕张起灵知道他早已经连真气都无法吸收了？这血是他最后一口阳气，他拼着一切力气咬了三年，如今终是到头了。三魂六魄已然开始松动，身体也越来越轻。直到这一刻，有些道理，他终于醒悟。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地的法则，天意注定他要在这个地方结束。那一线的希望就像一个梦境，太美好，叫人忍不住奢望——但也只是梦境而已，无法触摸。
“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张起灵去取黑金古伞，却被一双半透明的手掌覆住。
来不及了，吴邪垂眸。
意识已经开始动摇，眼前闪过无数回忆。吴邪知道，他的灵魂即将回归天地，带着这些感情，散落红尘，也许化作一片云，也许是一阵风，也许是一草一木……但是他不后悔。
他耗尽余生救下了最重要的人，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他甚至还将留有一缕魂，长在张起灵心口，陪他实现长长久久的承诺。这一刻，吴邪甚至有点高兴的。这场漫长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他早已疲惫万分，只是自欺欺人奢求着多一点的时间。
结果固然不尽如人意，但总算有了结果。
“小哥，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他用最后的力气支起身体，在那人嘴角印下轻柔一吻——几乎就在嘴唇碰触的瞬间，青年的身影化成点点光晕，消失了。
37
怀里空空如也，张起灵一动不动，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红尘所往。
这是一场无声的崩溃。
这一瞬间，张起灵其实死了一次，但是没有人知道。心脏还在跳动，灵魂却已经全无知觉了。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消失，他什么也做不了，连指尖这最后一点温度都留不住。
张起灵救不了吴邪，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瓦解，“张起灵”这个人突然成了一具空壳。他突然找不到一切的意义，又或者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
不，大概还有一些东西的。
——“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三年，早就不怕死了，魂飞魄散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我尚有两件不舍，一是要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不孝；另一件，就是你。”
——“小哥，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我吴邪这一生富贵无忧，诸事顺达，临终还和老天抢回你一条命，倒也不枉此遭。”
——“小哥，你答应我绝不以命换命。”
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
“是，我答应你。”张起灵闭幕，喃喃地道。
吴邪他把喜怒哀乐，心事和向往，甚至是记忆都一并留给了他，要他替自己一并活下去。青年开朗的外表下埋着那么多放不下的心事，很多未完的许诺，想去的地方，未尽的理想……那些，他要带着吴邪去一一完成。数月来的点滴回忆将被珍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紧紧地挨着吴邪的魂魄，从此相依，心海浮沉。在今后的日子里，青年依旧是他的意义。
他答应吴邪的事似乎总是做不到，至少这一件他会牢牢记挂。
张起灵起身，走向暗紫色的墙壁。
他已经知道了这些冰晶的由来。并不是他们走错了，而是这山洞变化了。三年前他以鬼玺替代万奴镇守灵脉平衡，日久时长，鬼玺邪气与灵脉相容，便结出这一结界将整个山洞封印。那甚至并不是冰晶，而是鬼玺中的怨气所凝结的邪念。那些东西一见到吴邪这样的灵体便疯狂地吸收，使吴邪原本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雪上加霜。
张起灵附上冰壁，立刻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力量从手臂蔓延上来。漆黑的邪气缓缓延伸，直到蔓过肩膀——那当然是疼痛的，灵魂被邪念撕扯啃噬的感觉绝对不会好过。张起灵面无表情，不动不惊，直到黑气贴近胸口，逼近心脏……他眼神一变，猛地将全身真气凝结于右臂。
一声裂响传来，巨大的裂痕从掌下蔓延，化成无数细小的裂痕，如一朵毒花快速绽放。下一刻，冰壁碎裂，漫天冰晶散落，数以万计被禁锢千年的怨灵得以解脱，回到他们应去的世界，邪气瞬间消散。
——它们再也不能伤害你。
张起灵将手掌贴向心口，那里栖息着吴邪的灵魂。
闻声敢来的胖子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景象。暗紫色的冰晶散落，凝结成发光的雨点，一边散落一边消失。满室邪气散尽，冰壁脱落后的山洞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在他们眼前，尘封已久的青铜巨门再次现世，守护者一般沉稳傲然地屹立于洞壁之上，千年如故。
“小哥！”胖子一看没有吴邪的身影，又见张起灵的神色，顿时明白了大半，“这……哎！”
久久，张起灵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要一辈子在这里耗下去似的。胖子只觉得他这样不声不响，倒比发泄来得更吓人，若是小吴看了，又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节哀的废话就不用说了，犹豫半晌，胖子道：“小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钱塘。”张起灵答得没有半点犹豫，看来是心中早有答案。
“也好，替小吴回家看看，他也安心。”胖子点了点头，又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就此别过。别的我就不说了，小哥，你是小吴的朋友，也就是我王胖子的朋友，只要你不嫌弃，以后但凡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只到南坡敲地三声就是，胖子我必定赴约。”
说完，胖子一抱拳，转身向洞外走去。世事莫测，他们一行人满怀希望的出发，又怎会想到如今这番结果。突然，胖子的视线落在山洞中央。
“咦？这是什么？”
张起灵望去，不起眼的红色果实孤零零地趟在地中央。
那是吴邪消失的地方，之前他并位看见此物，应是被结界覆盖了。张起灵上前，拾起那红果在手心，充沛的灵气和熟悉的馨香让他目光一凝。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对胖子道：“带我去见解连环！”
人参果。
顾名思义，人参乃是百草之王，其果实亦是人间妙药。所谓“三年开花，五年结果”，这还只是寻常人参。掌心这一粒人参果灵力异常充沛强大，只是气息与吴邪参香混淆，他才一直没察觉。吴邪能以不全之魂魄存活三年，只怕与这粒人参果脱不了关系。能以此物来稳固吴邪魂魄之人，除了救了吴邪性命的长白参王解连环，不作他人想。
而这件事，恐怕也和换魂术脱不了关系。
所谓换魂术，并非独独是以自己魂魄救人。这种方法乃是针对将死未死之人，以自身魂魄补上对方阳气，待对方恢复之后再行收回。而在“换魂”期间，施术者需要借外物补上自身缺失，以等待“复魂”之日。
吴邪当日急于救人，一无修为加身，二无灵物护体，换魂后自身再无屏障，是以才会魂魄离体。而当时在长白深山，最适合借气的灵物便是人参无误。若能及时以参灵护住吴邪心脉，以真气固住吴邪魂魄，定能帮他熬到一魂回归。想必他正是下山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