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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姜瞟了重耳一眼,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公子可曾忘记回晋之路。”
回晋之路?重耳听得一怔。
齐姜淡淡道:“出嫁从夫,妾身的归宿地是晋国。”
重耳内心狂震,齐姜虽然语气淡漠,但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下,分明,分明蕴藏着一团火焰。这样的火焰,曾在齐恒公眼眸里出现过,亦曾在宋襄公和拓王眼里闪烁过。
那是权利之火,对权利的渴望。
至此,他终于明白她与其它女人的不同之处。如果在同样的环境里,换任何一个女人,关心的只是未来的平安与甜蜜,绝不会想到晋国,季槐就不止一次的暗示过,圣岛是可居之地,为什么还要回到纷争的大地。
而齐姜,竟直言不讳回到他的国家--晋国。
虽然那是他的梦,但他绝不能让她看穿自己。正如她一直在掩饰般。
身边有这样一个权利欲极强的女人,是好,是坏,暂且不知。
但他却暗暗生出一些莫名的担忧。
就像平静的湖水,终被投入的石块击破。
重耳呆了半晌,反问她:“你以为我还有回晋的可能吗?”
齐姜却摇摇头道:“那是公子的事,该由公子自己决定。”
说着美眸投向珠红的殿门,黯然道:“很快便到上朝之时,大乱之始……不知道明天会是何种情形。
虽然时间与地点皆不对,但重耳不得不承认,她绝对是个美人,但不是弄玉、季槐那种精致的美,脸上五官皆显瑕疵,可是整体搭配之下,却闪烁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尤其是张显得稍大的檀口,唇角习惯性的微往上弯,使得旁人生出一种极难驯服之心。
重耳不禁一凛,脱口道:“你明知如此,怎么还与他们……”
“同流合污吗?”齐姜娇躯挺了挺,凤目圆睁,毫不畏缩道:“大王纵然一世英雄,却在年暮犯下大错,当他宠信高、国两家、立太子昭之时,本应彻底将竖、易二人打压下去,或者是杀了他们,或许这样还能使齐国有延续辉煌的可能。但,大王竟天真的想使朝臣之间互相制衡,使之竖刁、易牙权利大增,以为这样便能让太子昭从中渔利。岂不知竖、易二人亦不是傻瓜,他们自是不能坐视太子昭继位,若太子昭继位,便预示着高、国两家的强势,反之,将来的齐国,绝然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甚至性命难保。”
“所有的人都低估了你,若你身为男儿,齐国也许不至如此。”重耳难以置信的叹道:“可你与他俩合作,能得到什么呢?只是单纯的为母出气?”
齐姜一瞬不瞬地瞧着他,似解释又似在疑问,“即使没有齐姜,难道就能保主大王的性命,就能使之齐国安稳?”
重耳忽然长出了口气,轻松道:“是了,你所加之恒公身上的,不过是些伤人心的言语,如此,才能避免他们下手毒害;如此,才能使你的父亲少受侮辱;如此,能让你父亲明白他的爱……”
齐姜的眼眸一阵迷离,似激动,似难过,更像是有泪在眼眶蔓延。
“没有人比……我和母亲更爱他了,他是个真正的男人,当世霸王,威风一世,死去凄凉,也是天道轮回……他并没有败给任何人,只是败给时间……”
直到此刻,她才猛的跪到齐恒公榻前,抚摸着那对依然圆挣的眼睛,眼泪如雨下淌。
“大王!我的父……”
望着她抽动的双肩,重耳心底一颤,不由自主地上前搂住她的头。
齐姜抬起泪眼,看见重耳眼中射出怜惜和同情,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重耳双手一紧,把她搂得更实,俯身柔声道:“好了,都过去了……”
“今后妾身就全靠公子了!”齐姜忽一小声道:“不知外面现在……”
“天明自知。”重耳忍不住道:“你可会听他们的吩咐去说?”
“妾身听公子的哩。”
齐姜抬起头,眸子里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坚毅和期待。
“形势不至于一边倒,竖、易二人也许能占得先机,但也并非没有漏洞。”重耳说这话时,心里亦在打鼓,只希望公孙无景能明白他的意图,否则,任由一方坐大,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噩梦。
“救我母亲……”齐姜用难以掩饰的恨意道:“妾身与他们周旋,都是为了我可怜的母亲,竖刁一直……一直都在打坏主意,而昨天,我竟晚到了一步,母亲她……被那贼子给掠走。我好恨自己……”
重耳陡的提高声音,“公主节哀!”
说完小声道:“隔墙有耳,他们必然派遣人在殿内偷听。”
齐姜初始一怔,随后微点螓首,凑到重耳耳边道:“妾身希望公子能答应一件事。”
重耳示意她但说无妨。
“请不要阻止竖刁……只有和他一起,才能找到他藏人之地。”
甜美娇柔的声音和无形的少女体香,使得重耳不由呆愣。
齐姜会错意思,立刻惊惶道:“公子放心,妾身绝不会让那贼子碰一根毛发,最多……也就一死。”
重耳一怔,旋即醒悟,伸手握住齐姜的小手,柔声道:“你的母亲,当然也是我重耳之母,不救出她,我们何能安心。嘿嘿!有我在,竖刁何能动你,你就放心跟他去吧,我会紧随其后。”
不过,他怕是早就动了你母亲,竟让他做了次我的便宜岳父,该死的家伙。
“谢谢……”齐姜忽地闭上双目,好一会才睁开,闪着奇怪的光芒,“我要亲手杀死他。”
“怕是有些难……”重耳伸出右手,绕到齐姜头后,轻柔地抚摸着。齐姜欺霜赛雪的双颊微现红霞,语调却是出奇平静,缓缓道:“妾身会做到,公子相信吗?”
“相信。”重耳可以不相信话语,但无法不相信这对眸子。
齐姜刚想说话,忽然眉头一皱,轻声道:“来人了。”
重耳早一瞬就感觉到殿外来人,但齐姜的反应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看来她还有一声不弱的功力,怕是和圣岛蜕变前的他只强不弱。
“是易牙,只有他的脚步声才如此沉稳,而且下脚极轻,这恐怕和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有关吧。”重耳蓦地精芒四射,道:“该结束了。”
“公子可好,一夜未眠吧。”
很快,易牙的人随着声音一起出现。
“都是在下之过,以后必作补偿。”
重耳由于作答,“嘿嘿”干笑几声。
易牙的目光随之转向齐姜,脸上显出哀色,悲伤道:“大王尸骨未寒,宫前已是乱成一团,作为臣子,怎忍硬生生的看着骨肉相残。”
“难道……”重耳心喜若狂,他明白,公孙无景已经发动攻势。
“公主……啊!老臣对不起先王。”易牙说这话时正从眼角偷偷地斜睨重耳。
这使得重耳记起刚到临淄时,易牙故作深沉的脸上也隐隐流露出这种不屑和疑心,不由暗生警惕。
齐姜一言不发,冷冷地望着易牙。
易牙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非常婉转的口气对齐姜说:“齐国将乱,非百姓之福。”说着他忽然向齐姜跪拜倒地,“齐国的安宁与强盛,就靠公主你一句话。”
齐姜一副不问世事的表情,愕然道:“易牙大夫你开玩笑吧,我的一句话能决定齐国的命运?”
“是的。”易牙连连点头,语气卑谦道:“太子不知为何,突然失踪,而公子元和公子潘则聚众宫门……大难是一触即发啊。”
重耳忽然接过话道:“易大夫你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吧,和公主绕弯子,她也听不懂。”
易牙好一阵犹豫,遂咬牙道:“请公主体谅天下百姓,为避免继位之争,还请公主告诉众朝臣,立无亏公子是大王遗命。”
齐姜失声道:“什么?大王可没有说这样的话,谁都知道大王属意公子昭,易大夫让我空口说白话?”
易牙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呆呆地望着这个不黯世事、心中只有母亲和乐律的女子,好半晌才长吁一口气:“为齐国不生内乱,为齐国百姓着想,公主就勉为其难,说一次……白话吧。”
齐姜默然不语。
易牙回转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重耳,“此事还须公子配合。”
重耳淡然一笑,“只要大夫是个守约之人,那么重耳定不负大夫。”
齐姜忽然开口,“如果大夫肯告诉我母的藏身之地,什么我都依从。”
也顾不得竖刁了,暂时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即使告诉她地点,她也没机会去取。易牙把心一横,坦然道:“在竖刁的一处秘宅内,地址是……”
其实易牙刚说在竖刁的秘宅时,重耳与齐姜都明白是哪个地方,虽然齐姜不知道重耳也曾去过。
“希望大夫不曾骗我。”齐姜眼睛一转,道:“大夫若不介意我派人前去接出母亲,我们的交易便可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