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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傲点点头。
屋外一阵喇叭声,大姐凤荣搀了姑母回来。
汉辰问:“业儿呢?”
“露露小姐在陪他,让我们回来了。医院里没地方歇脚,露露说,今晚她看着,明天一早我们去替她。”姑母道,“这露露小姐还真是规矩懂事,难怪盟儿喜欢她。”
汉辰看了眼大姐责怪道:“露薇是外人,大姐怎么~”
“那还不是你安排的?她要献殷勤,巴不得呢。不过龙官儿,你可别动那歪心思。玉凝不是好东西,我看那露露更是臊狐狸。”
“大姐!”汉辰怒道。
“女人看女人都很准。”凤荣坚持道。
汉威在一旁心里忐忑不安,心中有鬼,未免处处心惊。他不知道此刻玉凝姐是不是已经到了医院,不知道玉凝姐会如何伤心,也不知道大哥知道了会如何反应。
凌傲扶了大妈妈告辞回老宅院,文贤姑母问:“你爹睡下了?”
凌傲点点头应了声。
大姑母拍拍凌傲的手道:“九儿,自你六哥去了,你爹就神情恍惚得一天不如一天,你可是要陪在他身边,他现今最宠你。没了你六哥,他总是说,看了你,就像看了灿儿在。”
凌傲点点头。
“你爹昨天还跟我说,他真后悔,当年怎么就忙得没顾上你们母子,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爹还寻了那西洋大夫问,说这不能吃肉的毛病,如何能治好?问得大夫都呆了,说这是什么病?”
凌傲听得噗哧地笑了。
不吃肉,这也算病,不过这还真是他的病根了。
文贤叹声气,拉了凌傲的手拍拍,凌傲腼腆的笑,最疼爱他的就是大娘了。
文贤还记得那次,她在院里和兰卿、吴妈看梁子上的鸟儿打架,一阵车轮声在院门停驶了,惊了她和吴妈一怔,寻思着老爷明明规定的任何车轿不得进院子的,是谁这么大胆忽听车门声响,这时凌灿从车中下来。
“少爷你怎么……”不等吴妈问,凌灿已轻声上前道“快去把我床被铺好。”
吴妈含糊糊的地应承着,她向车内望去,却见老爷抱了一人从车中下来,司机在旁边小心谨慎地护送着,是凌傲,吴妈不及细问,忙向里屋跑去。文贤却心中思忖,不知出了什么事,老爷抱着凌傲从车中下来。
“傲儿睡熟了,我不想吵醒他了,”北征对闻迅赶来的众人说:“稍时他若醒了,便下些面或作点青菜给他吃吧。”
北征走了,兰卿将帐子放下,看看睡沉的傲儿,将凌灿带到了里屋。
“这是怎的了?您怎么能让老爷抱他下来,若是闪了腰……”文贤不禁问道。
“是爹坚持的,车开到一半,傲弟便撑不住了,怕是日间闯了祸已经精疲力尽了,伏在爹肩上睡着了,车到门口我要唤醒他,爹执意不肯,非让老张把车开了进来。”
“从未有过的事,干吗不索性送他回后院呢?”文贤又问。
“爹讲的很清楚了,让做些吃的给傲弟,怕是爹怕秋姨再给傲弟炖什么猪尾巴,节节香之类吃吧。”
凌灿笑补道。
“什么,猪尾巴?”众人皆惊。
“哦,大娘,娘,您们听没听过给小孩子炖一锅猪尾巴吃,管教他以后再也不馋肉,见肉就腻得要吐。”
“过去穷人家的小子馋肉,全用这法子。”吴妈插道。
“真这么管用?”凌灿好奇地追问。
吴妈笑道:“这过去穷人家是没法子的办法,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吃肉。这小孩子不懂,见肉就馋,不给吃又不行。只有这么恶治,十有九灵,让他吃这猪尾巴,那尾巴全是油,然后再灌他喝一大缸子凉水,这油一遇到冷水腻了心,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去!”
“果然有此事,看来傲弟是真可怜了。”
“傲儿怎么了?”
“险些受了天大的冤枉。”
“谁冤他……”
“爹呗,今天爹不太痛快,开会时,便训人,散了会又把我们聚在一处,从大哥开骂,无一幸免,直数落到凌傲。”
“傲儿又顶撞老爷了?这孩子就是嘴不饶人。”兰卿担心道。
“还别说,今儿凌傲倒是老实得乘巧了,一句话不支语,从头到尾,我偷眼看他时他还向我吐舌头做鬼脸。”
“便被老爷瞅见了?”吴妈猜道。
“没有,后来老爷子骂累了,过了阵便让上饭,也真难为他老人家,这大肉大肘上了不少,一人面前一盆,人家都吃的挺香,只是傲弟一动不动低着头不肯下筷子。”
“怎么是跟老爷呕气吗?”
凌灿拍手叫道:“看看看看,连您都这么猜,也难怪爹会冤枉了傲弟,爹见傲弟不吃饭,便脸上有些不快之色,问道,‘老九,你怎么了?’傲弟说不想吃,爹便猜他在呕气,便将手中碗筷放下道,‘吃不下,是真吃不下,还是心里堵得吃不下?’我一见语气不对,便想开口,可比大哥离他远,大哥抢先圆道,‘吃不下,便少吃些小心菜凉了’可傲儿便不肯顺台阶下,说我不饿吃什么,爹便火了,一拍桌子骂道,你倒是长行事了!我才说了你几句,你小兔崽子便跟老子闹上绝食,不服是不是?你问问你这些哥哥们谁个像你这么放肆,便是你两个叔叔当初挨了扳子坐不了凳子,也不敢说吃饭时犯别扭,别管委屈不委屈。想不想吃也得给我咽下去。”
文贤叹气摇头道:“傲儿也真是,这种时候强出头,你明知他死牛筋,怎么也不拦了……”
“冤枉呀,我见势不妙,忙抢言道,老九,便是不饿你就少吃点饭,多吃点菜,这菜做得很好吃。大伙一见火药味太浓了,全放下碗筷不敢吃了,我用目光逼视看傲弟,喊了他一下,示意他好歹吃点儿,谁知他牛脾气也上来了,端起一碗白饭二话不话,刨了几口将碗筷扔在了桌上,这下子老爷子可气了,一把掀翻了桌子,冲到傲身后,一把把他揪了起来,骂道,‘摔摔打打给谁耍威风呢?你脾气不小哈,到底是你是我老子还是我是老子?’这傲儿便是这种时候傻气,他看爹一眼,跟着就是没话,换上谁也气个半死。不过老爷子还是没气昏头,眼见着抡起的巴掌又放下了,压着火拿了一碗红烧肉,非逼着傲儿吃了。”
“这傲儿答应吗?”
“不吃肯定收不了场,我忙怒道:‘老九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依着爹?’
他是吃了,吃了就出去吐,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我见势不妙,忙跟出去,帮他擦,再看傲弟眼泪汪汪的,那可怜呢。我又心痛,又埋怨你这不是自找苦吃,说你几句,不受听,你当作耳边风,左边进,右边出,当着这么多的人,抬什么扛呀?谁知道他道,不是存心罢吃,是因为上的全是肉,没一样他能吃的。”
“又不是和尚,不能吃荤。”
“我也这么说呀,可傲弟说:‘你几时见我吃过一筷子肉,我见了肉便恶心,’我仔细回忆一下,确实从未见过他吃荤,只当他平日不合群,认生不多吃,何况我知他有胃疾,吃也吃不多,但我的诧异,便要他讲出究竟,为什么不吃,也得对老爷有个回复呀。谁知这一问,他便委屈了,却原来是先时他们母子三人在朝花巷那时,爹从来未管过他们母子,先时几年有些养家费,之后便分文皆无了,秋姨一文钱掰成几瓣花,连傲弟出生时补品也没有,生下来才几个月便靠面糊过日等。断了奶,更哪有吃肉,傲弟三岁上下时极馋吃肉,哭闹许久。秋姨便用了这方治他的馋病,烧了一锅节节香、白花花的油让傲弟吃,吃足了又喝了两碗凉水,这下全解决了,傲弟病了几天,病好了一闻肉味便恶心欲呕,您说我秋姨聪明不?”
“我看秋姨八成想不出这辙,怕是有高人指定喔。”
“您是说王大妈?”
“别管是谁的主意,傲弟此后便见饭不香,纯为饱肚子,后来舅舅家中一天只能喝上一碗粥,他同许妹的胃病便那时落下了根。”
“可怜,想不到还这么一段。”
“爹可全听到耳朵里了,他本是追出来向傲儿算帐的。不想听到傲儿的哭诉,私下里过意不去,便什么话也没讲,领了我们回来了。”
文贤太太一路走,一路愣神寻思这些往事,不时停下来看看傲儿,看傲儿的时候,就不由去抚弄他清癯的面颊道:“大宅里的哥儿,瘦骨嶙峋的,看人笑话,也是该给你调养调养了。先时你表哥像你这年纪时,也和你大舅闹气,不好生吃饭,生把身子骨作践了。你看看他,现在空长得这么高大,这一病起来,就是具虚壳子了,里面都是空的。你可不要学他。”
凌傲笑笑,扶了大娘进了门,却见爹一个人坐在火盆前烧纸,那纸灰在空中轻飘,飞絮般带了火花游荡。
慌得姑太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