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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麻烦,只是刘同寿本身的意愿罢了。可是,大人物的思虑,又哪里有小人物质疑的余地?吴山之所以将其定为中策,只是因为隐患并没有尽数消除,小道士有可能假意答允,进了宫,又再搞些乱七八糟的名堂出来。
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得到期盼中的热烈回应,张孚敬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汪鈜的脸上更是有不豫之色。
“下策,则是尽早举荐其入宫面圣,借着宫中之患,赢得天子欢心,先将迫在眉睫的京察应付过去,然后再另谋他策,与其撇清关系,或者……”一而再,再而衰,吴山没了最初的意气风发,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敬夫,你也说说看。”张孚敬不做置评,而是又点了一个名字。
“阁老,部堂。”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应声而出。
汪鈜已经年过古稀,张孚敬亦不远矣,这二人面前的青年俊彦,通常指的都是三四十岁的那种人。他们的身份摆在这儿,没个举人以上的功名,又怎么好意思自称俊彦?
但应声之人却是不同,看年纪,他也就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令人望之便不由心折。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吴山,看向此人的目光都大是不同,那是一种夹杂了艳羡和惊叹的目光。
不是吴山的心气突然变低了,只不过,二十岁金榜题名的状元,大明开国以来也就是这么绝无仅有的一个,只要是读书人,就不可能无视其人。
此人正是林大钦,嘉靖十一年的状元郎。
“但凡昏混衰世之政,三冗问题必然尖锐,冗员、冗兵、冗费,朝廷如今已经入不敷出,大有捉襟见肘之事,借着京察解决冗员,为新政创造契机,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之策!堂堂之政,又何须算计那些枝节小道,只以一片丹心,呈奏天子,又岂有不允之理?”
林大钦的观点跟吴山迥然而异,陈述方式也是全然不同,大有在朝堂上,向天子表决心的铁骨铮臣之势,凛然生威,赢得了一片赞誉之声。
“敬夫锐气不减当年,老夫恍惚着,好像看到了当年殿试的那个状元郎啊。”张孚敬感叹有加,只是话里似乎别有深意。
随意又点了几个名字,听过之后,张孚敬一脸淡然的挥挥手:“就到这里吧,众人且退下……”
众人躬身退出,书房内只剩下了张、汪二人,由闹转静,两人都是默然。
打破静默的是一声长叹,张孚敬已不复刚刚的从容自若,而是一脸的疲惫“宣之兄,你也听到了,除了我那个提议之外,你还另有其他良策吗?”
“唉!后继无人,吾辈之道却又何去何从?”汪鈜的神态也和适才大是不同,面上不见了急切之意,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吴日静醉心于权术,私心又重,格局有限,难成气候;敬夫却又失之于刚正,却不知光下有影,刚不可久,单凭一片公心,就能成事的话,还要咱们这些老东西作甚?而二位公子……”
“不说他们,不成器,不成器啊!”提到儿子,张孚敬又是一叹。
刚刚他根本就没给俩儿子发表意见的机会,林大钦说话的时候,这俩人挥动着拳头,比说话者还激动。文死谏,书上是这么教的没错,可一丝不苟的照着做就太蠢了,指望他们,那真是缘木求鱼了。
“只是,那刘同寿毕竟是个道士啊。”汪鈜顾虑未消。
“无妨,道士未必不能还俗,何况,他根本就未入道籍,此节不须为虑。”张孚敬摆摆手,忽而一笑“晾了这位小仙师这许多天,不知他的焦躁之气有没有平复些,若是已然镇定下来了,就有见一见的必要了。”
汪鈜吃了一惊:“阁老,你要亲自见他?这不好吧,还是我……”
“啪!”
一颗白子直落中盘,在黑白两条大龙的交接处,挑起了劫争。
无声胜有声,望着这决定整盘棋局走势的一着,汪鈜陷入了沉思。
第123章 熙熙攘攘
梁萧将坏消息带来后,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就得到了验证,韩应龙和孙升回来了。
这两人入京以来,一直被各路贡生缠着不放,有的要跟他们比个高下,有的存心结交,也有很多纯粹是凑热闹的。
各种诗会文会参加了无数,从早到晚都不得闲,直到除夕夜都不见消停,这时提前回来,当然是有意外发生了。
韩应龙的神色倒还好,他性子中正平和,少有喜怒形于色之举。刘同寿认识他这么久,也只有在最开始,他为母求医时,曾失过态。
但孙升却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他脸色铁青,眉宇间尽是怒意,一进门便谓然长叹道:“人心不古啊!连国家的抡才大典都免不了党争的阴影,这天下间还有净土吗?斯文扫地,世风败坏啊!”
见他如此痛心疾首,刘同寿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对孙升的沉痛心情,他的体会并不算深刻,否则,他就不会为了提升名气,搞了个年旦评出来了。但他很清楚,科举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心中的地位是神圣无比的,不分出身,不论家世,只以文才学问取人的科举,乃是天下众望所归。
认真说起来,他点的三甲,都不是很情愿,应该算是被他利用了。
韩应龙对功名不那么热衷,当初为了他母亲的病,就差点放弃了乡试;孙升则是早有盛名响彻京城。是太学院本次应考者中。被寄托的希望最大的一人;而吴山,咳咳,就不用提了,那位探花郎对刘同寿观感,用恨之入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结果因为他的心血来潮,却给韩应龙带来了大麻烦,刘同寿也是颇为过意不去。再将韩应龙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样看在眼里,他的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他正想着怎么安慰安慰对方,然后想个对策出来,忽听得周围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同住一间客栈的那些绍兴士子聚过来了。
“孙兄差矣,以小弟之见,孙大人此举也是出于公心。国家的抡才大典,须得朝中重臣参详。再由天子圣裁,如此方为正理,岂能以算命卜卦的小道定夺之?要是今后都用这种办法,那还要翰林院作甚,只消派个方士去民间走一遭,将人才选出来不就结了?又何须县、乡、会试一道道的考上来,既劳师动众,耗费也多?”
“陈兄此言虽略有偏颇,却也有其道理。这几日,此事也是喧嚣尘上。各种质疑层出不穷,连内定之说都已经大行其道,想必孙大人的本意,也是为了平息众人之疑虑,因此才有此一疏。孙兄切不可妄言,毁其清誉啊。”
“黄齐贤果然不愧其名,这话说的极是在理。志高,我等不是不能体谅你的心情,只是我等尚未出仕,贸然毁谤朝中大臣。实在过于唐突,同时也有损我绍兴士子的气度,让人以为我绍兴人都是那输不起的,贻笑大方。”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反驳孙升那人一开口。其余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上了,饶是孙升口才不错。却也架不住这众口悠悠,只气的他俊脸通红,却完全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你们都说什么呢!在杭州时怎么不见你们说这些?我看啊,你们分明就是嫉妒韩兄,尤其是你,黄齐贤!你爹给你起这个名字,是让你见贤思齐,而不是让你阴阳怪气的!质疑?内定?状元可是要上殿试,由皇上钦点的,你是说小仙师跟皇上勾结了,然后内定状元吗?”
梁萧怒了,他不像孙升,说话要先听明白对方的论据,然后通过驳倒论据,来证明自己的正确。他说话就是靠气势,怎么吼得爽怎么来,有多大声就吼多大声。
快刀斩乱麻,他这招还真见效,院子几十个人的声音,竟然被他一个人就给压下去了。当然,他话里的内容直指本心,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大家本都一样,韩应龙却因为刘同寿一言而名声鹊起,在京城都是风光无限,大受追捧,众士子怎能不嫉妒?至于才华,嘿,自古文无第一,在年旦评之前,他韩应龙虽然有名声,可在场的都是举子,除了梁萧,又有哪个是冷不丁蹦出来的?
安静了片刻,那黄齐贤慢条斯理的说道:“梁兄这话却是诛心得紧,齐贤与韩兄是同乡,更有同窗、同年之谊,他金榜题名之时,齐贤也是有荣与焉,这嫉妒二字无论如何也按不到齐贤身上啊?”
说着,他还从袖子里翻出一把折扇来,也不顾现在正处寒冬腊月,而且还入了夜,抖开了扇了扇,想表示,他黄某人很淡定。
梁萧怒哼道:“哼!说的倒好听,找块镜子照照你那张马脸吧,幸灾乐祸四个字都写在上面了!”跟刘同寿在一起久了,他这张嘴也是变得越发的阴损了。
“你!”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被痛揭短处,黄齐贤也是恼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