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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语调尽皆一变,变得柔和、优雅,更仿佛含着些微水汽,有一种暖暖的,丝绒也似的触感。
宋无叛蹙眉苦思,半晌神色惨变,却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你……你……”
割天楼主抬起手,薄纱手套下赫然缺了一指,他轻轻揭下易容之物,但见面容白净,雅致而韵胜。
这张脸一露出来,宋无叛齿缝中鲜血溢出,格的一声,生生咬断一颗臼齿:“越栖见!是你!竟然是你……难怪……难怪!”
北斗盟与七星湖对峙,却不料早被这人一直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数疑惑,几许颓丧,此刻尽皆冰消瓦解,但眸中恨怒之意,却雪亮如厉鬼将噬,心头如被一只兽夹啪的扣住,血沥沥而下。
过往种种,如今困顿,甚至怀龙山上颜面尽失,原来尽拜这阴险卑劣两面三刀的小人所赐!
宋无叛心绪激荡,忍不住厉声大笑,而伤势再也压不住,血一口接一口的直喷在衣襟地面。
月光从破开的屋顶直射而入,越栖见瞧得分明,宋无叛瞳孔散乱,颈中血脉更是鼓出如爆。
当下飞身赶上去,将一粒药丸丢入他口中,又一指压过咽喉顺着一按,使得药丸入腹,淡淡道:“宋盟主,莫要动怒,对身子不好。”
宋无叛急喘几口气,闭着眼睛,满脸憎恶之色:“你动手杀我便是,何苦还要惺惺作态……难道还指望着宋某给割天楼送银子么?”
越栖见伸手替他把脉,神色沉静,道:“割天楼对宋盟主从未虚言相欺,宋盟主那些银两,花得没一分是冤枉。”
“越栖见身怀廿八星经……字字是真,我本是明蝉女后人,岂有不通廿八星经之理?只不过你手艺不精,没有拷问出来罢了,至于用越栖见要挟苏错刀,我提醒在先,成败五五之数而已,是你自己急躁行险而为……而江湖中别的消息,宋盟主得到的好处,岂能一笔抹杀?”
那药丸药性霸道,入腹不过盏茶时间,宋无叛伤势便已暂时镇住,却连愤怒都失了力气,喃喃道:“明蝉女后人……原来是明蝉女后人……既然你生来就是七星湖的妖孽,为何还要救我?”
越栖见微微一笑:“我岂止是要救你?”
第五十四章
“宋大侠眼下的路……众叛亲离;已然被你走绝了;越某特意前来,是给你另指两条路。”
修长的手指竖起一根;像是一柄绞碎月光的精美匕首:“其一,宋大侠大好头颅;交托与我;宋家后嗣断绝,两代皆死于七星湖之手,父子黄泉路上,也有同仇之雅。”
“其二;听我差遣,我会给你报仇的机会;让你亲眼看到七星湖的覆灭,甚至……可以让宋大侠了却一桩私怨。”
宋无叛一怔,道:“私怨?”
越栖见目光透亮,能读心摄魂一般:“铜网阵中梁红玉,怀龙山上漱玉剑……叶鸩离数度折辱于你,宋大侠又不做宰相,要那么大腹撑船作甚?叶总管人品不堪,却生得秋水为神玉为骨,一身内力亦是难得,到时送与宋盟主,既解恨,又解语,宋大侠可愿笑纳?”
宋无叛眼睛一亮,恶意昭然,却迟疑了一瞬:“你既是七星湖的人,为何要毁了七星湖?你既要毁了七星湖,为何又要为七星湖毁了北斗盟?”
越栖见不答反问,笑道:“如此说来,宋大侠是要走第二条路了?”
宋无叛坚持道:“这里面的缘故你不说清楚,我终究不能安心。”
越栖见冷冷一哂,不再与他多做敷衍,道:“你安心也好,疑心也罢,只不过是我手中一枚棋子,为我所用而已,宋无叛……我甚至都不要你的忠心,至于个中缘故,若将来有朝一日你死灰复燃,自然可以将我制住拷问出来。”
形势比人强,宋无叛忍怒道:“在下既输在楼主手中,自然甘为马前卒,只不过楼主答允在下的,一个七星湖,一个叶鸩离……还请信守诺言。”
越栖见见他聪明,呼楼主而非首座,不禁笑了笑:“好极!”
将一瓶药轻轻放入他怀里:“这便是我割天楼的诚意,先治好伤罢。”
宋无叛刚才已被喂了一粒,只觉胸腹之间热气烘烘的,浑身舒泰,但药性一过,虚脱无力之症更增,一时问道:“这药……”
越栖见道:“宋大侠信不过我的医术?”
嘴角略上挑,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嘲弄,清清楚楚的告知他:“这药的确邪性,一旦服用,便再也离不得,且久服必伤内腑经脉,折寿损年。”
“但你的伤……自己心中也应有数,若不用这味药,一个时辰内,武功尽失。”
宋无叛神色变幻不定,却握紧药瓶:“多谢楼主赐药。”
越栖见扫他一眼:“你若不想受制于药,此刻散去内力,退隐江湖,亦不失一条退路。”
宋无叛眼中掠过恨郁之色:“楼主许么?”
越栖见一派悠然,却字字千钧:“不许。”
宋无叛苦笑,道:“楼主放心,在下甫一出世,便是七星湖的死敌,这条命早当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楼主,可能还求个大侠之名,求个重振宋家,眼下落到如此境地,除了报仇之念放不下……早死晚死,好活赖活,都没什么分别。”
越栖见颔首,却突然道:“既与割天楼做了交易,宋大侠的定金是否也该亮一亮?”
宋无叛一愣,随即咬牙:“在下愿立毒誓,从今往后,楼主但有所命,宋无叛无有不从。”
越栖见好整以暇而意态闲雅:“立这样的誓,我看还是见点儿血的好。”
宋无叛干脆把身段按到了脚底,道:“还请楼主明示。”
“我要一根手指。”
越栖见说罢,微笑着抚过自己的断指伤处。
出了破庙,越栖见便将一截断指随手扔开,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疲倦之色。
月渐西沉,长夜将尽,忍不住呼吸一口林中清凉的空气,正待展开身法,只听一声低弱的咳嗽:“栖见。”
越栖见啊的一声,惊喜交集,转身看去:“逐空大哥,你怎么来了?”
夜色中何逐空一身貂裘,气度高远如山巅之云,身子骨却如一支烧了一整夜的蜡烛,火光已忽明忽暗摇摇将灭:“我不放心你……特意来看看。”
越栖见忙上前扶住,四顾一瞧:“你身边的人呢?”
何逐空含笑道:“我想单独见你。”
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做得极好……但网一撒开,必有错综复杂之处,还得小心着慢慢来。”
越栖见只觉他掌心阴冷,显然已是病入膏肓,心中一酸,道:“逐空大哥,我知道……你莫要太操心。”
何逐空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道:“我愿意操心,再说除了你……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值得我操心?栖见,看到北斗盟覆灭,天机阁卷入是非,我真是欣喜若狂。”
越栖见展颜而笑:“这只是个开始罢了,逐空大哥,你我要看到的,都会看到。”
何逐空缓缓道:“栖见的本事,我当然放心……苏错刀待你很好么?”
越栖见有些猝不及防,却脱口而出:“他很好。”
眼眸发亮,闪烁着认真而稚气的神采:“他信我、用我,也待我极好。连修习廿八星经中通心贯脉一篇时,都是骨络一体绝无窒碍……逐空大哥,只有心意互通,才能如此事半功倍,他真的不曾再骗我……”
如坠美梦一般,忍不住絮絮倾诉道:“我喜欢他,逐空大哥,越是跟他在一起,我越是喜欢他……”
何逐空身形一晃,似受不得深夜寒气,打断道:“栖见!”
定了定神,方道:“你再不回去,叶鸩离恐怕会起疑,我此番一行,也十分不易……”
越栖见猛然惊觉,不禁有些羞赧,道:“逐空大哥,有什么交代你说便是。”
何逐空神色凝重,一字字道:“栖见,苏错刀再喜欢你,他还是七星湖之主,你千万怠慢不得,还有……”
“你虽智谋出众,却也莫要小觑任何人,尤其叶鸩离,你可以厌他憎他,却独独不可鄙薄贬低,知其短而不知其长,将来必有悔之晚矣的一日。”
越栖见点了点头,却不言语。
何逐空知他没往心里去,不禁轻声一叹,道:“去罢!”
天幕如深蓝丝缎,夜风轻拂过脸庞,草木中秋虫私语,但毕竟已是萧瑟凄凉了。
何逐空看着越栖见转身而行,顿感寒冷彻骨,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怅然,只觉那个暗室中惊惧饥饿的孩童,已渐行渐远,走出了自己的生命,见一面,少一面。
那身影突然停住,又回转过来,冲自己一笑:“逐空大哥,你等着……”
何逐空心头一暖,微微而笑。
回程途中,叶鸩离极少与越栖见照面,只在马车里伺候华却邪养伤,说是伺候,对华却邪而言却实为折磨。
他一靠近,华却邪就气血上涌面红耳赤,血行之猛恶茁壮,连伤口都要迸裂,但叶鸩离持之以恒的贴身照顾伤患,不辞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