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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两位老大说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秦亦已经把自家备好的笔墨纸砚铺在几案上,其实她开始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参加文宴要自家准备些东西,难道主人家都不备下吗?直到后来看到云沛鑫所用的纸都是特制,带着他私印暗纹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咋舌,这可真是有钱人的文雅奢侈。
抚着手下纹理细腻、触手韧滑的纸张,秦亦一阵发呆,要说她来到这里几个月,最想念的是什么,竟然是画画,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再拿过画笔,且不说这个年代有没有油画颜料,光是这纸张就不是自己一个小书僮能够买得起的。
尉迟曜不知道去了何处,云沛鑫倾身正在跟隔桌的尉迟昀聊着什么,一副和谐的大好局面,时不时地还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声唤醒了秦亦的发呆,她忙用木勺量了半勺清水,缓缓地倒入砚中,挽袖执墨,先将墨的一端按入水中,待微微泡软,才朝一个方向均匀用力。
但是渐渐地,她觉得似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越来越多地锁定在她的身上,看得她有些跪得不甚安稳,正想借着去拿笔的机会,抬眼去看到底是谁,耳边听得尉迟昀的声音道:“云相这个书僮似乎第一次见,怎么没带云涛?”
“恩,是个新调过来伺候的,人还算伶俐。”云沛鑫不甚在意地说。
听起来这二人很是熟悉,尉迟昀连云沛鑫书僮的名字都知道,难道就是所谓的皇子党?现在太子被押,皇子之间正是互相算计、勾心斗角之时,难道云相保的是五皇子。秦亦正胡乱思量,然而接下来的话开始让她觉得危险步步逼近。
“恩,的确比云涛看着顺眼,古人言红袖添香,看云相这个书僮皓腕如雪的,想来也不比美娇娘差到哪里去。”
这几句话说的甚是轻佻,秦亦看不到他的面孔却也能想象出他色迷迷的模样,心里惊讶他的孟浪,怎么在文宴中说出这么不登大雅之堂的话。殊不知璟朝的民风向来开化,有钱人蓄养男宠女宠更是被某些酒色之徒当做风雅韵事,所以尉迟昀这一番话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反倒是零散地响起几声附和。
对于云沛鑫这种礼教思想根深蒂固之人,这一番话显然让他有些不悦,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借着举杯浅酌一口,掩去了眸内一闪而逝的不满。
“哈哈,五弟还是这么恣意人生,看的为兄煞是羡慕。”尉迟曜笑着端起酒盏回到座位上,坐下后一饮而尽道,“不知五弟前些日子收进府的两个男伶滋味如何,这么快便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不是你一贯怜香惜玉的做派啊!”
尉迟昀听到这话有些着恼,语气便开始不善:“三哥此言何意,我不过是看云相的书僮伶俐,夸上一句罢了。再说不过是个书僮,我便是开口去讨,莫非云相还能薄了我的面子不成。”
这么一句话明着是跟尉迟曜赌气,暗地里倒是把云沛鑫也一同将了进去。秦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手中还机械地进行着研磨的动作,却压根儿没看到砚内的墨汁已经即将漫出来。早春的天气还很凉爽,但她手心已经粘腻的满是汗水,几乎要抓不住墨,只得用力到指节泛白才堪堪捏住。自从上次在相府看到被人杖毙的下人,她已经早就牢牢记得,这里不是做梦,而是活生生的古代,下人命贱如草的古代。
“三弟此言差异,不是我做兄长的教训你,你我虽为皇子,但是言行均应为天下表率,怎么能做此等夺人所爱之事。要知道这世上的东西,并不是你看着喜欢,就能够到手的。”尉迟曜最后的一句话说得轻飘飘,但是听在众人耳中却又别是一番意思。
双方的火yao味越来越浓,连秦亦都已经听出尉迟曜的话根本不是在说自己,想必指的是他们想夺的皇位,但是自己现在却被无端地夹在战火中间。而且听他的意思,尉迟昀讨要自己竟是要做男宠,那对自己来说可真谓是死路一条。
忽然云沛鑫悠悠然地开口道:“这两年惠妃娘娘见六殿下日渐长大,便叮嘱过臣寻几个机灵懂事、家世清白的孩子送进去伺候。臣一直记挂在心上,又不敢随便挑人,所以见到合适的,就先放在身边伺候着观察一二,前几日娘娘已经派内官来看过云书,很是满意,着我近日送进宫去。”
众人开始都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转移话题去说惠妃娘娘,但是听到后面才知道,原来这书僮已经是惠妃看上准备进宫伺候六殿下的。如此一来两位皇子虽然还是彼此有些不悦,却也全然不再挂在脸上,哼哈几句各自找到台阶,这段插曲便被揭过不提,众人的目光也都重新集中到场内的诗作之上。
秦亦像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正觉得脱力之时忽听云沛鑫道:“换点儿水重新研磨。”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磨了满满一砚台的墨汁,已经马上要流到桌上,而执磨的右手已经紧张僵硬,半天才能够活动。
文宴的气氛越来越热络,听着众人的喝彩想必也有人得了佳句,最后两位皇子还有云沛鑫也都分别挥毫,文宴皆大欢喜的结束,只有秦亦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只觉得祸福难料。
第一卷 云谲波诡 第五章 女儿之身
秦亦直到文宴结束起身时候才开始觉得后怕,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曜王府后花园走出的大门,只觉得后背的衣衫早已经被汗濡湿,粘腻地贴在皮肤上,被风一吹整个人冷得直想发抖。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沉地抬不起来;又像是踏着棉花,每一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踩在什么地方。刚才文宴上的一幕,让她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真的只是处于社会最底层、随便某个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千钧一发之际,自己从男宠中脱身变为六皇子的侍从,却不知道,这个六皇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看云沛鑫的模样,似乎是不想卷入三皇子和五皇子的纷争,那是不是说六皇子才是他想辅佐的,还是说干脆是把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扔开。就这么神情恍惚地上了马车,云沛鑫叫了三次她才回过神来,急忙跪倒请罪。
“刚才吓坏你了吧?”云沛鑫声音出奇的温和,但是在惶恐不定的秦亦耳中,听起来还是心惊不已。
不过云沛鑫也根本没有等着她回答,自己从秦亦身边拿起热毛巾捂在脸上消酒气,继续说道:“云书,你在书房伺候也有三个多月了吧,我知道你平时经常自己在书房看书。”
秦亦这下更是冷汗直冒,刚刚才有些干的内衬又一次被汗水湿透,想开口分辨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俯首叩头道:“云书该死,请老爷责罚。”
“你不用跟我这么拘谨,我看你经常对着笔墨发呆,你眼睛里有一种其他下人没有的神采,我想你可能是家道中落无奈才卖身为奴,这次之事兴许倒是成全了你,六殿下如今年纪尚幼,跟着他说不定还能学到些本事。”云沛鑫忽然想到什么,朝车外吩咐道,“云瑞,回去以后销了云书的奴籍,给他准备好东西,明天送进宫里六殿下处。”
这一句送进宫里,让秦亦的脸瞬间又白了三分,进宫……难道是、是去做太监不成?那岂不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到时候被发现了女儿身,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但是云沛鑫用热毛巾敷过脸后,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不再出声。秦亦心里七上八下,却也还是不敢开口询问,跪坐在一旁想了半天,也是丝毫不得头绪,心下一横想,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大不了就是处死,说不定就回去了呢,没必要平白无故先自己吓自己。
回府后云沛鑫直接去了后宅休息,秦亦跟在瑞管家的身后,领了两套衣衫鞋袜,一个竹篾编成的箱笼,被叮嘱了两句明日几时起来,去哪里候着的话,就被打发回屋。
云涛此时应该还在书房当差,秦亦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好自己默默地收拾东西。衣服并不算多,只有那几套相府发的青布小褂,今天领的两套衣服倒是长衫,留了一套准备明日穿,她手脚麻利地把衣服都叠好放入箱笼,这才刚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空挡。
最后在铺下的砖板底下,翻出了个青布小包,层层包裹打开,里面放着两样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一支做工精致的金簪,端头打成梅枝的模样,几朵金丝盘成的五瓣梅栩栩如生,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做下人的该有的物件,难道真的如云沛鑫所言,这身子的原主是个好人家的女儿,这个是家传的什么东西?
另外一样,是个素色瓷瓶,上面塞着一个包红绸的木塞,里面是十几粒黑色的药丸,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闻上去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