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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憋了半天才说了句:「道长,你这人怎么这样,简直比恶鬼还要坏!」
古泰来阴森森地磨牙,盘腿坐下来道:「姬小彩,你倒还懂得骂人啊!」
姬小彩再笨,看到古泰来的眼神,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心里不这么想,所以格外头皮硬,说:「我觉得自己没说错!你这人本来就是又凶脾气又坏,怪不得没人喜欢你!」说完了惊觉自己这次真的失言,也不知道古泰来会怎么发飙,只好苍白着脸色等待后果,结果等了好一阵,四周依然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姬小彩忍不住抬头偷眼去瞧,正见着古泰来微眯起眼睛来,似乎在细细打量他。
「我是个恶鬼没错。」古泰来忽而说,「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走不走?」
姬小彩倔脾气上来,把脖子一梗说:「不走!」说完又觉得底气不足,赶紧补充,「我现在走了,这灵仙玉拿不下来。」
「拿不下来我想办法拿,一辈子拿不下来我赔你一辈子,等我死了你再自己想办法。」
姬小彩愣住了,古泰来说话的样子全不像是在说笑,但说的话又似乎是说笑。
姬小彩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跳乱了,模模糊糊觉得这话不应当是对他说的,但他又不确信自己记得的是否就是正确,因为古泰来说得理所当然并且光明正大,所以更加使得姬小彩犯了糊涂,他只能努力去回想,回想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在什么地方才看到听到人会说这样类似的话,但他越是回想就越是不明白,以致于最终拿定主意打算先说好的时候,树梢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古泰来走了,一个字也没留。
姬小彩没精打采地趴在胡朱用丝缎为他垫出的窝里,蔫头耷脑。
玉簟拿了块翡翠糯米糕来逗他,糕很好看,碧绿晶莹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照以往,姬小彩一定扑上去细细研究,这回没拿正眼来瞧。玉簟给他放到嘴边,他也没张开嘴来啄两口,急得玉簟直叫唤:「夫人夫人,这小鸡该不是要死了吧?」
姬小彩当然没死,但他自觉跟死了差不多。
古泰来走了一天半,音讯全无,真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姬小彩不得不相信自己是被抛弃了。
一开始还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自己告诉自己,这样一来以后就不用当佣人累死累活地伺候古泰来,而且也不会再被卖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虐待惯了,时间越久,越容易想起古泰来过去对他好的地方。譬如吃饭的时候古泰来会给他留菜,能容忍他的许多规矩,他有危险的时候会来救他,虽然老欺负他说要吃了他,但饿得慌了除了会用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瞧外也从来没有真的吃掉过他,给了他自己的玉珮,还给过他一个野果吃……
『混蛋!恶鬼!臭道士!』姬小彩在心里骂,耐心这么差,他还没回答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姬小彩闷闷地想,自己后天启程去找古泰来的话,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找到他,又该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好。
胡朱伸手将姬小彩抱起来,托到眼前看了看问:「小彩,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姬小彩只微弱地摇摇头:「没什么。」
胡朱叹口气:「是灵仙玉让你不舒服吧,我一会再去求求相公,看他能不能早些替你解下来。」
姬小彩也不吭气,很温顺地点点头。
胡朱没办法,只好又把他放下了,说:「虽然不吃也不要紧,但你这样还是会让姐姐担心呀。」
姬小彩于是张开嘴喙,随意啄了两口糕点,但看样子就是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
外屋来了个婢女,毕恭毕敬在帘子外面喊:「给朱夫人请安,大夫人请朱夫人现在前往前厅一叙。」
胡朱愣了一愣,似是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被请去前厅。想了想对姬小彩说:「姐姐叫我,我过去一下,就回来。」又嘱咐玉簟好好看护姬小彩,自己跟着那婢女走了。
姬小彩却是记得前日大夫人痛骂胡朱的样子,虽然现在是个小山鸡的样子,还记着要去帮胡朱,因此趁玉簟不注意,便从窗口跳出去,一蹦一跳地嗅着胡朱的气味跟过去。他虽然身子小,到底被卖了几次,练成了个逃跑能手,追了一阵,倒也把人追上了,眼看胡朱进了前厅,自己不便进去,便绕到那厅的后面,死命扑腾了阵翅膀,落到后窗边一根不高的树枝上,从窗口往里看进去。
这一看,却差点从树上一个倒栽葱摔下去。
他想了一天半,骂了一天半的古泰来就好好坐在赵家的前厅里,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道袍,平日总是随便扎一把的头发也好好地束了,戴了个道冠,看起来实在英俊,他一手托着茶盏动作优雅地吃茶,身旁上首便坐着赵王妃。
姬小彩从来不知道古泰来原来这么会……装。
瞧他那身崭新的衣裳,那闪闪亮的道冠,那优雅无俦的举止,那温雅的表情,哪里像姬小彩熟悉的那个面瘫、暴躁,外加总是一副常年饿着,见什么就能吃下什么的穷酸样?姬小彩忍不住用翅膀揉了揉眼睛,难道这个不是古泰来?他该不是看到古泰来的什么同胞兄弟了吧。
他这么想着,结果就看到端着茶盏的古泰来似是不经意般从厅里穿过赵王妃穿透窗户射在他身上的一道凶狠的目光,那目光只是一瞬即过,姬小彩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看出来了,是古泰来没错,他这是……报复来了。
胡朱进入厅堂,目光在古泰来身上停留了一下,还是对着赵王妃规规矩矩地拜了下去:「朱儿见过姐姐。」
赵王妃却不答话,慢条斯理地伸手取过茶盏,揭开茶盅,拂去茶叶,凉了会,才抿了一口到嘴里,突然说了声:「好烫。」茶盅掉下去,「嗙啷」摔在地上,溅了尚拜伏着的胡朱一头一身的热水。身旁几个贴身丫鬟仆妇各自掩了袖,窃窃笑起来,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姬小彩气得要命,恨不得飞进去扇那大夫人几膀子,古泰来却突然起身,去扶胡朱起来:「赵王妃,这位是……」
赵王妃这才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呀,妹妹你怎么还跪在这里?姐姐我真是粗心,因近来烦心相公他的事,以致于夜里老是睡不好,白天就容易心神不宁,常常都不知自己说了做了什么,你看这……妹妹,你没事吧?」说是这么说,脸上却并没有一点歉疚的样子。
胡朱不动声色地抹去脸上的茶水说:「朱儿没什么,多谢姐姐关心。」
赵王妃用帕子擦了擦嘴道:「这倒也是,想妹妹法力高强,别说是热茶水,就是滚沸的油浇在身上也不会有事吧?」
胡朱淡淡笑道:「姐姐若是喜欢,朱儿倒也愿意找机会表演给姐姐看。」
赵王妃的脸色一时变得极其难看,隔了半晌才说:「古道长,这位就是我适才提到的朱夫人,你看她长得异于常人不是,只因她本不是人,而是只千年狐精修成人形。」
胡朱是狐精这事,在王府外无人知晓,但在王府内,却并不是完全隐秘。
姬小彩先头也问过胡朱,她是狐这事本该秘而不宣,怎会在府中成为一个数人知道的事?胡朱说,赵青彦因生了看得到妖鬼一副阴阳眼,是以昔日她自山匪手中救了赵青彦之时,赵青彦已看出她非常人,后胡朱随赵青彦入府,那赵王妃便屡屡来找她麻烦,某次更在她饭菜之中投下剧毒。这要放在普通女子身上是必死无疑,但胡朱是千年狐精,自然不值一提,赵王妃见她没死,心内惊惧,赵小王爷知悉后,便出言警告正室,或者为了打消她再找胡朱的麻烦,胡朱是狐精一事便漏了出去。
此刻,赵王妃在厅堂上兜了胡朱的底,正是打了奚落胡朱的主意,谁料到古泰来听了却摇摇头道:「不然,赵王妃,我看朱夫人并不是什么狐狸精。」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不由都愕了一愕。赵王妃更是满脸难堪之色,不明白自己请来降妖的道士怎会反站到对方一边去。
古泰来说道:「畜牲道中狐若修成精,才称为狐精,贫道观朱夫人气象,并非寻常狐精,恐怕朱夫人不是妖,反可能是半仙天狐一族。」
胡朱轻笑道:「道长好眼力,胡朱正是天狐一族,只不过如今已弃族而出。」
古泰来说:「当今世上天狐唯存二族,白首山白家与赤峰峡胡家,你既姓胡,想来应该是赤峰峡那一脉的。」
胡朱正色道:「正是,胡朱便是赤峰峡平字辈的后人。」
古泰来停了停,片刻,脸上浮出一个笑来,直道:「哎呀,那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啊。」他将身后插着的拂尘抽出,在空中一扬,拱手一礼。
胡朱不由得愣了一愣,说:「道长与我族有旧情?」
「岂止有旧情,或者我与令尊有过数面之缘也未必。」
胡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