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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迦担心他聪明太过,唯恐折了福寿的原因,平日里和他说话,也都不以孩子视之。
北堂戎渡枕着一只填花薄荷枕头,闻言,不觉一边微微伸了个懒腰,一边不经意地回答道:“娘说的是,以后自然有娘替我张罗就罢了,我不是个女孩子,没有日日守在娘身边的道理,等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儿,也好代我多陪娘说说话,解个闷才好。”北堂迦见他说的一本正经,自己倒是不禁‘扑哧’一声笑了,道:“娘不过是说说罢了……你以后大了,自然要帮堡主打理无遮堡里的事务,说不定还要经常出门在外的,必是能遇见不知多少好女子,想必自己就领回来了,哪里用得着娘去操心?”
一番话说得周围的几个丫鬟们都笑了,北堂戎渡翻了个身,将脸在枕头上蹭了一下,笑道:“我才不到五岁呢,娘就想得这样远……”北堂迦拿手指稍稍用力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抿嘴一笑:“我还没问你呢,怎么一回来,身上的荷包玉佩什么的就全没了?只剩个挂长命锁的项圈,连耳坠子都不见了,莫非在堡里还有谁把你打劫了不成?”北堂戎渡微微张了张嘴,打了个呵欠,合上眼睛咕哝道:“玩麻将都输给父亲了……”北堂迦没听清,问道:“玩什么?”北堂戎渡懒懒道:“‘麻将’……快到娘生辰了,我给娘做的新鲜玩意儿,很能打发时间……”说罢,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再不出声,自顾自地睡了。
北堂迦一笑,叫人拿一条夹纱小被给他盖了,自己则继续忙着手里的针线活计。
长日寂寂,北堂戎渡睡的时间并不很久,眼睛刚刚有些睁开时,却看见北堂迦正拿着一件华美的衣裙,似是怔怔有几分出神。
繁花丝锦制成的大红喜服,以凌花暗纹作底,朱红宝石点缀,鸾凤振翅,牡丹层层叠绽,精致流灿,瑰丽难言。北堂迦雪白的手指轻轻在衣面上抚摩着,星眸微敛,秀睫低垂,一副默默黯然的模样,翠屏立在一旁,面上亦有微微不忍之色。北堂戎渡见母亲愀然不乐,便轻声道:“……娘,怎么了?”
北堂迦见他醒来,便将那喜服叠起,交给一旁的翠屏,忙笑道:“没什么……”北堂戎渡微微皱眉,看着那嫁衣,问道:“……是娘自己做的么。”
北堂迦的手一顿,然后烟笼般的禾眉便渐渐不经意地似乎有些蒙愁,半晌,轻叹一声,道:“是啊……当年我和堡主在吟花阁那晚之后,便自己亲手绣了这件嫁衣,心里偷偷期盼着他很快就会娶我,可是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就没有再留宿过了,我也从来没有机会穿这件衣裳……”
翠屏手里捧着那身华美的嫁衣,轻声道:“小姐……”
北堂迦摇一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提起昔日往事,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倚在朱红雕花的小轩窗边,看着外面太阳已经渐渐西下,声声蝉鸣漫漫无歇,她静靠在窗畔,如同一朵临水的芙蕖,夕阳透进淡淡的薄金,旁边貔貅熏炉的孔眼中徐徐飘出浅薄的轻烟,是一缕寂寞无言的芬芳……“比起天下间许多人,我已经好上太多,锦衣玉食,生活无忧,而且,还有渡儿你……至于堡主的宠爱,这些年来,我已经看得没有那么重了。”
北堂戎渡伸手从窗边的花瓶里掐下一朵粉白的芍药,轻轻簪进北堂迦的发鬓中,北堂迦温婉而笑,回过头来,让翠屏叫人拿些点心过来,秋香色的轻罗袖中,露出腕间的一角翠绿玉镯:“渡儿,娘有些糊涂了,你才多大,怎么跟你说这些……”
正说着,几个丫鬟抬了一张小桌过来,上面摆着几样点心,有北堂戎渡平日里喜欢的,也有北堂迦爱吃的,翠屏一面给两人各自盛上一盏甜豆莲仁汤,一面忍不住在语气中带了一丝埋怨的意味,说道:“小姐性情温柔,美貌无双,自小儿又是在堡里养大的,有谁能比得上?奴婢见过堡里那些狐媚子,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论!”
北堂迦轻声道:“说这个做什么。”呷了一口甜豆莲仁汤,对北堂戎渡道:“渡儿,有你喜欢的松子穰和茯苓糕,多吃两块。”翠屏还在叹气,将一碟北堂戎渡喜欢的茯苓糕拿到男孩近前,一面说道:“小姐这样的人,无论容貌性情,才艺教养,都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来,有几个人能比?也不知堡主……”
她说到这里,却是自觉地止了声,北堂迦也仿佛不在意这些,只拣了一块喜欢的点心吃了一口,然后将一块蜜丝山药递向北堂戎渡,道:“渡儿,这点心味道好得很,你怎么却从来不喜欢吃呢……不如还是试一试罢。”
北堂戎渡没有接过那块点心,只是指了一下桌上的其中几碟糕点,道:“这蜜丝山药,酿果藕,拔丝鲜桃,都是非常好吃的点心,甜而不腻,香得很……”
男孩拿了一块自己平日里喜欢的点心,咬了一口,睫毛微垂:“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北堂迦拿着点心的手忽然一顿,一时之间,似是有些痴了。
十一。 生辰
转眼间又是一年多过去,这一日一早起来,便见窗外还是黑黢黢地一片,北堂戎渡静静在床上又躺了片刻,觉得清醒了,这才动了动身子,出声叫人送洗漱的用具进来。
翠屏带领几名侍女端着盥洗器具进来时,只看见床前的秋香色细锦帐子半揭着,男孩披散着乌油油的黑发,正一面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一面道:“拿茶来。”
北堂戎渡眼下只穿着贴身的素绸小衣,整个人更像是用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一尊玉童子,只在双颊上略微透着些极淡的粉红,眉目精致如画,翠屏依稀记得仿佛只有小时候见过的,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北堂尊越,才有这样好看。她吩咐两个侍女给北堂戎渡穿衣,自己则捧了刚刚泡好晾温了的茶水递了过去,北堂戎渡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看着两个侍女正替他穿上的蜜合色簇锦团石榴花纹锦箭袖,和旁边的几件也是红色为主的衣物,以及一双挖云红香软皮靴子,不由得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道:“怎么全是这样的颜色,把人裹得活像个红粽子。”翠屏放下茶杯,蹲下了身子去给他穿袜套靴,闻言便笑道:“今日是小公子六岁生辰,自然要穿得喜庆些才好。”说着,见他衣裳穿得差不多了,就替他在腰上挂了荷包玉佩等物,又戴了一只明珠项圈,服侍北堂戎渡净牙洗脸。
妆镜里清晰映着个玉面乌发的男孩,纤眉润唇,直鼻澈眼,如同玉娃娃一般,秀美难言。几个侍女弯腰整理床铺,北堂戎渡则坐着让人为他梳头,一面看了看还黑着的窗外,问道:“外面是下雪了么。”翠屏正拿着一枚大红宝石镶金坠子给他往右耳上戴,闻言,就应了一声,道:“可不是么,后半夜开始下的,大得像鹅毛一样……才停了不久,地上都积得足有一寸厚了。”北堂戎渡又问道:“我娘呢,已经起来了么。”
“小姐已经起身了,正在佛堂呢。”翠屏答应一声,拿了胭脂软刷蘸了些茉莉膏子,就要给北堂戎渡涂上两块腮红,在眉心上点一颗红痣,北堂戎渡连忙避开她的手,道:“罢了,就算是生辰,我也不要弄这个,又不是一两岁了……我去看看娘。”说着,见头发已经梳好,便站起身理了一下衣摆,直接走出了房间。
佛堂里点着檀香,青烟如雾,北堂迦穿着蜜合色的团花芍药纹锦长裙,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微微闭着眼睛,口中喃喃,朝着一尊金佛祝祷。北堂戎渡走过去,轻声道:“娘。”北堂迦睁开眼睛,柔声浅笑:“你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起身取了三柱香点燃,拜了几拜,然后才将香插到香炉里,轻声道:“你自出生起,就伶俐聪明得太过了,心智言谈,都根本不像是个孩子,娘欣喜之余,又担心你灵慧过分,恐怕是要折福损寿的,因此才建了佛堂,时常给你祈福祝祷才好,就连你的生辰,也不好给你大操大办……渡儿,你也来拜一拜。”
北堂戎渡并不拂逆母亲的意思,依言跪在蒲团上,拜了三下,然后才爬起身来,北堂迦含笑拉了他的手,说道:“走罢,今天是你生辰,咱们去吃寿面。”
丫鬟们已经摆上了饭,俱是全素的,两碗银丝寿面也是以猴头菇等山珍来佐味,北堂迦笑着说道:“今天是你六岁生辰,等会儿我还要为你去佛堂抄几遍经,因此不好食用大荤,所以菜色清淡得很,只怕你不大喜欢。”北堂戎渡拿起筷子,笑道:“一大早的,何必去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清淡的正好。”说着就夹了一筷冬笋,埋头吃面,吃得倒是十分香甜,等用过了饭,再喝茶消一消食,看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便穿了斗篷,出门到了不远处一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