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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摇头道:“小侄也想不明白。”
黄眉僧道:“莫非石屋中或青石上有甚古怪?老衲非再去瞧瞧不可。”
喜弈之人下了一局之后,不论是胜是败,事后必定细加推敲,何处失着失先,何处过强过缓,何处该补不补,定要钻研明白,方得安心。黄眉僧这局棋胜得尤其奇怪,若不弄清楚这中间的关键所在,难免终身悬念。
当下保定帝起驾回宫。黄眉僧吩咐两个徒儿回拈花寺,自己独自来到万劫谷,将段延庆震裂了的青石棋局重行拼起,一着着的从头推想,再细察石屋和大青石的情状。
段正淳送了保定帝和黄眉僧出府,回到内室,想去和王妃叙话。不料刀白凤正在为他又多了个私生女儿钟灵而生气,闭门不纳。段正淳在门外哀告良久,刀白凤发话道:“你再不走,我立刻回玉虚观!”
段正淳无奈,只得到书房闷坐,从怀中摸出甘宝宝交来的那只黄金钿盒,瞧着她所写那几行蝇头细字,回思十七年前和她欢聚的那段**蚀骨的时光,再想像她苦候自己不至而被迫与钟万仇成婚的苦楚,不由得心中大痛:“那时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父亲和后母待她向来不好,腹中怀了我的孩儿,却叫她如何做人?”
越想越难过,突然之间,想起了先前刀白凤在席上对华司徒所说的那句话来:“这条地道通入钟夫人的居室,若不堵死,就怕咱们这里有一位仁兄,从此天天晚上要去钻地道。”
当即召来亲兵,命他去把华司徒手下两名得力家将悄悄传来,不可泄漏风声。
段誉在卧房中,心中翻来覆去只想着这些日子中的奇遇:先是遇到了美得不可思议的神仙姊姊东方不败,后来又跟木婉清订了夫妇之约,不料她竟是自己妹子,岂知奇上加奇,钟灵竟也是自己妹妹。又想这些日子给关在石屋之中,幸好没做下**的事来,当真侥幸之至,“凌波微步”的步法倒练得熟了许多。
又想神仙姊姊原来没有意中人,那自己倒是有机会娶她为妻了,但既不知如何向她表白自己对她的爱意,也不好让自己的父母去提亲,最后忽然又想起她是自己的师父,这涉及伦常的事就更加难办了。
眼见天色已晚,于是到母亲房去,想与她谈谈关于自己心上人的事。
来到房外,却见房门紧闭。服侍王妃的婢女道:“王妃睡了,公子明天来吧。”段誉心道:“啊,是了,爹爹在房里。”转身出来,想去找木婉清说话,走过一条回廊,忽想还是暂且避嫌的好,此时见面,徒然惹她伤心。百无聊赖,信步走到后花园中。
其时天色已暗,在池边亭中坐了一会,见一弯明月挂在东方,心中又不禁想起了东方不败。正想得出神,忽听得围墙外轻轻传来几下口哨声,停得一停,又响了几下。若在往日,听了毫不在意,但他自经这几日来的一番阅历,心知有异,寻思:“莫非是江湖人物打暗号?”
过不多时,哨声又起,突见牡丹花坛外一个苗条的人影快速掠过,奔到围墙边,跃上了墙头。段誉失声叫道:“婉妹!”那人正是木婉清。只见她踊身跃起,跳到了墙外。
段誉又叫了声:“婉妹!”奔到木婉清跃下之处,运用东方不败所教的轻功,一下跃上墙头,然后跌跌撞撞地跳了下去,来到花园的外面。
但见院墙外除了木婉清,还站着个中年女子,她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料想是段正淳昔日的情人秦红棉了。
木婉清见段誉追来,对他大声嚷道:“你跟来干吗?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我要跟我妈走了。”段誉急道:“你别走,千万别走!”木婉清不答。
过了一会,只听得那年纪较大的女子秦红棉说道:“婉儿,咱们走吧!唉!没用的!”木婉清还是不答。段誉忙对秦红棉说道:“秦阿姨,你也别走,请进屋去吧!”
秦红棉没好气地说:“进去干什么?好让你妈杀了我?”
段誉语塞,又转向木婉清,劝道:“婉妹,你别走,咱们慢慢想法子。”木婉清道:“有什么法子好想?老天爷都没法子。”顿了一顿,突然叫道:“啊!有一个法子,你干不干?”段誉喜道:“好啊,什么法子?我干,我干!”
只听得嗤地一声响,木婉清从秦红棉手中的刀鞘拔出一片蓝印印的修罗刀,说道:“你伸过脖子来,让我一刀割断了,我立刻自杀。咱俩投胎再世做人,那时不是兄妹,就好做夫妻了。”
段誉一听如此骇人的法子,登时吓得呆了,颤声道:“这……这不……不成的!”
木婉清果决道:“我肯为你死,你为什么不肯为我死?要不然你先杀我,你再自杀。”说着将修罗刀的刀把递了过来。段誉急退两步,说道:“不……不行的!除了我娘亲,我,我今生今世,只会为一个女人死,而……而那个女人,不……不是你。”
木婉清凄然笑道:“呵呵,那个人是谁?我明白了,那‘神仙姊姊’并非只是一尊石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心中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
段誉见她脸上苦楚的神色,不忍心骗她,狠狠地点了两下头,算是承认了。
木婉清见状,一时无语凝噎,慢慢地转过身去,挽了母亲手臂,快步走了。段誉呆呆望着她母女俩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良久良久,呆立不动。
第六十三章 惊涛裂岸(三)授谱
月亮渐渐升至中天,段誉兀自伫立沉思。突然间听得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弹琴。他大感奇怪:“怎地这时府中有人弹琴?”琴声不断传来,甚是优雅,过得片刻,只听琴音渐渐高亢。
忽听瑶琴中猛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过了一会,琴声又转为柔和。蓦地里,琴韵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同时在奏乐一般。琴声虽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段誉只听得血脉贲张。
听了一会,琴声突然又变,只叮叮当当轻响,似在为其它乐器伴奏。忽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留当空明月,遍地树影。
琴音甫歇,却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在琴音旁响了起来。回旋婉转,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走近。
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
段誉身不由己地向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只听得低音中渐渐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段誉谙熟音律,闻此绝响,不禁心驰神醉,犹如丧魂落魄一般。箫声停顿良久,他才如梦初醒,只见眼前溶溶如水的月光之中,一位白衣公子,峨冠高耸,飘逸如仙,正持箫悄立,却不是东方不败是谁?
她身旁放着一张书案,案上是一张焦尾桐琴。段誉越看越觉得东方不败是仙人般的人物,自她的琴音之中,又听出她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心想哪怕她没有心上人,自己也是万万难与之匹配的,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就在这时,忽听得东方不败开口问道:“徒儿,原来是你啊!夤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段誉忙道:“弟子刚才在花园里散步,忽闻天籁,便循声来到此处,不曾想打搅了师父您的雅奏,还请原宥则个!”
东方不败笑道:“哪里,哪里,徒儿你并未打扰为师。为师只是刚刚奏完一曲,才停下来罢了。”
原来自从东方不败刚才领命护卫段正淳,她的心绪就颇不宁静,思量道:“我本不想再理会江湖之事,可又被卷进这武林纷争当中。一会儿南阳传来噩耗,一会儿陆凉州有高僧被杀,看来这江湖之中,风波不断,时不时更有惊涛裂岸,确是常态,几百年后如此,几百年前亦是如此。面对这阵阵惊涛,要做到真正地笑傲江湖,又谈何容易。嗯,笑傲江湖!”
随即想起盈盈送给自己的《笑傲江湖》曲谱,那晚也恰好被自己放在外袍的广袖之中,带到了这个世上。便翻出了那曲谱,命人抬来书案,取来一张瑶琴、一只洞箫,就在自己屋外的院中,独自一人弹琴奏箫。却不想,将段誉引了过来。
段誉心下连叫:“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