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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进了金殿,张淮深跪下山呼万岁,声音一如往常,颇有荣辱不惊的大将之风。皇帝很欣赏他这沉稳,挥手屏退了随侍的宦官宫女,然后让他起来回话,等张淮深起身,轻笑一声道:“怎么样,这些天是否有了腹稿?”
“是的,陛下,但臣还有些事情想请陛下明示。”张淮深恭敬地道。
“噢,那是什么,尽管说。”皇帝点头道。
“陛下打算让臣去哪里练兵,何处为官,为期几许?”
“朕对此尚无定论,你看何处为佳,那朕就指你去何处。”
“那臣请陛下指臣到夏州去,那里地处回鹘边境,离长安有千里之遥,不易走漏消息,再者夏州也是苦寒之地,那里的兵士必然健壮耐劳。此外如今大唐与回鹘颇多摩擦,设在那里非但可以在实战中练兵,亦可守护边疆无忧。至于几年可成,臣以为募兵需要半年,训练也要半年,再到实战中演练总要一年,如此看来至少要两年方行。”
“好,你想得很周到,就这样,只是你要多多辛苦了。”皇帝颇为高兴,温言道。
“为国尽忠,臣不敢体恤自己。”张淮深谦逊了一下又问道:“那陛下以为招募多少兵员合适?”
“你看呢?”
“臣以为两万足已。虽然神策军及神策行营兵员不下六万,但长安城中及禁苑驻兵三万都不到,何况如今神策军已是颇多市井无赖难堪一击,所以依臣看来两万足够。而且兵员再多的话,夏州小地难以承受,也容易为人所关注难以守密。”
“说得有理,朕既然将此重任委卿,卿可自行作主。”
“谢陛下信任。但臣一旦离开长安就再难恭听圣谕,故还有三处还需陛下明示?”
“那你说吧。”
“是。臣想说的也只三个字,权,钱,人。”
“此话何解?”
“所谓权者,名不正则言不顺,臣只是一州别驾,无权领兵,陛下如何才能让臣可以行此练兵之权?”
“这不成问题,你到任后可上表称夏州屡受回鹘侵扰,请朝廷准许招募义勇,等成军后,朕提你为夏州刺史并兼本州防御使,如此一来就名正言顺了。”
“臣先谢过陛下。这是没问题了,那钱呢?两万兵员靡费甚多,即使依边军饷额来算每月也要列支四万贯,这还不算料米,再加上军器打造和日常的开支,若有阵亡受伤,还要抚恤,怎么算每月也要八万贯才够,那一年就是百万贯,如今国库空虚,这么大笔钱该如何筹措?”张淮深又提出一个疑问。
“你想的很周到。”皇帝赞许道:“这朕想过,夏州若是驻兵七八千的话,左藏库可以负担,也不易惹人怀疑,朕再免去夏州的粮赋,当可再养两千人,剩下的可从大盈内库中拨给。”
可能早就盘算过了,所以皇帝回答得很快。
“陛下考虑的极是,臣敬佩万分,只是剩下的一万人每年要开支五十万贯,大盈内库岁入不过两百万,恐怕难以支持。”张淮深立刻道。
“这不妨事,朕减衣减膳亦是无妨。”
“是,陛下仁爱之心可比天地,只是兵费从无自大盈内库拨付的先例,陛下要是这么做必然惹人注目,仇士良等岂有不怀疑之理?”
“那怎么办,全从左藏库出断不可能,自大盈内库拨又不行,这费用如何筹措?”皇帝觉得张淮深说得有理,原先设想得很好的法子却变成了棘手的问题,他不免有些焦虑。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都在想解决的法子,此时金殿之上变得有些冷冷清清。
“臣有个提议不知陛下觉得如何?”许久之后,张淮深郑重道。
“快说。”皇帝见他有了法子,很是高兴。
“若陛下能准许臣一件事,那这每年五十万贯的费用乐荣轩愿意报效。”
“啊!”皇帝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一笔数目他不敢相信竟能由一家商号负担,他立刻道:“卿之忠心朕非常明白,只是凡事要量力而为,不要一时冲动,许下不可为之事。”
“陛下关爱臣感戴在心,但臣已经有所盘算,若是陛下能准许了这件事,那此事并非不可能。”张淮深盯着皇帝,慢慢说道。
“那你说,什么事?”皇帝见他非常有把握的样子,放下心来,问道。
“那就是陛下准许乐荣轩今后可以与吐蕃贸易,准许乐荣轩向吐蕃输送茶叶、瓷器等物。”张淮深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此时他的心情非常紧张,虽然先前那些关于军饷的话并没带有任何私心,但现在这一句却是他心中最大的期望。
这几日中,他一直在考虑该如何成军练兵,同时还有乐荣轩在自己离开后该如何营生的事宜。在这次被弹劾后,乐荣轩已经不可能再向沙州运送茶叶了,要真这样,非但每年十万贯的收益要没了,而且族人将再也喝不到茶。另外他也知道,每年送去的茶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要和吐蕃韦家易货的,一断的话势必要影响两家的关系,想到这些盘根错节的牵连,他就心急如焚,在绞尽脑汁之后,终于想出来这条计策,想借此得到官家的正式许可,这一来手中有了这尚方宝剑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这怎么行”皇帝几乎没有考虑就断然拒绝了。
张淮深见状,心头一紧,连忙道:“陛下,练兵之事势在必行,可左藏库和大盈内库都不能拨付更多的粮饷,这样一来此事岂不要胎死腹中?但乐荣轩若能再次经营此道,岁可入三十万贯,再加上其他营生的收益,每年五十万贯还是可以承受的,这样就可为陛下分忧了。”
“这……”皇帝有些心动,但想起事关重大,踌躇着没有回答。沉吟良久,不答反问道:“乐荣轩经营此道岁入可以有三十万贯?”
“非也,以前乐荣轩运送的茶叶只是为寒族自用,不曾有什么进帐,但若是陛下准许同吐蕃人往来的话,那里上下无人不需,岁入三十万贯并无困难。”张淮深赶紧解释道。
哦了一声,皇帝还是在犹豫着。
张淮深有些着急了,他继续道:“陛下,茶叶、瓷器不是铁器,即使输入吐蕃也不会对大唐有所损害,倒是一味的禁运才是一大隐患。”
“这怎么说?”这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茶叶、瓷器自文成公主以来已是吐蕃必须之物,若不能互市而得就会兴兵剽掠,长庆会盟以后历次寇边无不为此。陛下明鉴,与其刀兵相见不如网开一面,万勿将吐蕃逼急。”
“这倒不可不虑,只是……”皇帝听后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不准茶、瓷输出不仅会招致兵祸另外还有害处,乐荣轩同西域往来胡香和酒的买卖时无不用铜钱交易,本来我大唐钱货就少,为此陛下才禁佛收铜,但长此以往地流出岂不是又要出现钱荒,民间怕又要怨声载道了,陛下之前的壮举也将功亏一篑,但若能通吐蕃贸易,那有来有往,就大可不必担心。”
张淮深本是商贾出身,说起货殖平准来头头是道,只听得皇帝连连点头,感触地道:“你若是当三司使倒是极好。”
“谢陛下抬爱。”张淮深随口应了一句,见皇帝已经意动,继续道:“若是陛下能准许乐荣轩经营此道,非但可以免去前述之祸,还可以坐拥厚利,练兵之时可得乐荣轩五十万贯报效,将来兵戈止息之后,臣愿将这每年茶叶往来所得的三十万贯报效大盈内库。”
先是用征战和钱荒相威胁,再用报效巨款来利诱,张淮深这番苦心没有白费,皇帝反复盘算利弊,终于被打动了,他点点头,艰难地下定了决心,说道:“卿说得极是,朕恩准乐荣轩今后可以和吐蕃往来。”
终于听到这句话了,张淮深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但他强自压住喜意,平静地磕头谢恩。
“臣最后还有一处需要陛下明示,就是这‘人’,臣一人难撑大局,不知陛下可否准许臣出京前自行挑选部属。”
“准。”皇帝回答得非常干脆。
“另外,臣远在千里之外,军中人事可否由臣便宜行事?”
“可以。”
“那臣再无疑虑了,臣这就回去拟定部属名单,请陛下恩准。”张淮深舒了口气,终于把该说的都说了,也达到所有的目的,此时心情轻松了许多。
“好,你快些将属员配齐,前几天的廷议已经定论,因此朕就必须在这几日下诏了。”
“是,臣请告退。”
张淮深站起身,转身向殿外走去。皇帝走下来,破天荒地亲自送他到了殿门口,让张淮深感动不已,只觉得实在是旷古未有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