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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深呵呵一笑,说道:“既然他们这么诚心,我们也不好说打就打,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两人边走边说,一行两百零一人很快就抵达山坡之下,先前来传讯的那内侍迎了上前,指引着鹰扬军的人马驻马于神策军的对面,然后陪着张淮深、常慕德等十人上得山丘,随着鹰扬军的行动,神策军前来面谈的十人也依次上了小山。
当来人的面容映入张淮深的眼中时,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格愣,原来来人中并无马元贽,而是另一名身着紫衣的老年宦官领头前来,跟着他的那几人穿的也只是青色、绿色的官袍,显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张淮深暗恨马元贽谨慎狡猾,竟然把自己骗来而他却避不露面,害得自己空欢喜了一场,心里颇有些窝火,没好气地打定主意,只要一语不合就随时翻脸而去。这也算圆了自己原先的应允,算不得不守信用了。
就在他盘算之间,那紫衣老宦官已经来到近前,拱手对他道:“这位可是张大人?下官右神策军中尉西门季玄,三年前曾和张大人有一面之缘,今日也算故人相见,下官实在是不胜欣喜。”
张淮深一惊,心道原来此人就是神策军中位列第二的大人物西门季玄,那马元贽遣他前来和自己见面倒也不算失礼。仔细打量一下,依稀记得这张面容,记得当年在和豆卢著比武之后曾于庆功宴上见过此人,应该不会有假。
张淮深不敢失礼,连忙还了一礼,道:“久闻西门大人老成持重,对天子又是赤胆忠心,今日能和大人相见,幸甚幸甚,今日事了之后,下官可是极愿向大人讨教如何忠心为国的啊。”
张淮深执礼甚恭,却是语带讽刺。明着捧西门季玄爱国忠君,暗地里却讥讽他和仇士良、马元贽等人都是一丘之貉,伙同他们监禁天子把持朝政,空负忠君之名。
西门季玄似是听出言外之意,脸色瞬间一变,但立刻神色如常,呵呵一笑道:“这怎么敢当,张大人干冒奇险,起兵讨伐仇士良等逆党不正是最好的忠君爱国么,相比之下下官只能在朝中暗中维持,远不如大人啊,怎敢谈什么讨教。”
张淮深淡然一笑,心想西门季玄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按照此人的风评来说也未必不可信,究竟如何也不必多去追究,此人既然不是城中首脑,将他扣住也无用,不如在言谈之中离间他同马元贽之间的关系,或者勾起此人的忠君之怀,倒也是釜底抽薪的妙计。
想到这里,张淮深收敛起原先的不悦和讥讽,诚意道:“西门大人是朝中耆老,下官入仕不过三年,又外放边塞许久,也许对朝中之事还不曾领悟透彻,西门大人若是有什么教诲,不妨直言,撇开神策、鹰扬两军之间的和谈,过后下官一定要请大人多多指点。”
他这恭敬出自内心,西门季玄感觉得到,心中不禁一喜,对张淮深的观感也大为改变,客气地道:“张大人太谦逊了,下官不过痴长几岁,若说是探讨探讨尚可,教诲还是不敢当的。”
“哪里哪里,西门大人当然有这资格。”张淮深赶紧说道。
两人又是互相谦逊几句,山丘上的气氛竟是变得分外融洽。
好容易两人的寒暄结束,双方隔着几步,各自将带来的毛毡铺在地上,端坐下来,面对面,准备开始谈判。
西门季玄先开的口,先是致歉几句,说是来时匆忙,不曾带了营帐水食,只好令大伙幕天席地相见,简陋之至,还请禄帅(云霄阁论坛 。。)包涵。
张淮深赶紧说不打紧,大伙都是行伍之人,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幕天席地更可见彼此光明磊落之心。
西门季玄哈哈一笑,山丘上众人都陪着大笑,而后双方才进入了正题。
第一部夕阳春雷第五十一章 求和
先是西门季玄赞扬了几句鹰扬军的骁勇善战,而后他道:“仇士良犯上作乱,罪当不赦,实是人神共愤,禄帅起兵勤王,天子欣慰不已,但有个好消息也许禄帅尚未得知晓,那就是仇士良于前日伏诛,京师之乱如今也已平定,若禄帅还在担心天子安危的话,那大可放心了。”
说到此处,西门季玄顿了一下道:“当然,虽说叛乱已平,但禄帅首义大功,那是无可忽略的,所以陛下命下官传达圣意,拟除授禄帅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并准开府自设属官。以此相酬,禄帅可否满意?若是应允的话,诏书明日即可颁下,禄帅随时都可走马上任。”
说到此处,西门季玄满面堆笑望着张淮深,等待他的回答。
张淮深一笑,仇士良败死他已有预感,城中想用官爵来收买自己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一开口就是这么大手笔……剑南西川节度使,准许开府自设属官,那就等于是裂土分封了,还是令他忍不住咋舌,可惜的是,这么一番话不曾有用,反而坚定了他求战的决心,试想一下,若是城内那些中贵有信心守住长安,又何必下这么大本钱来求和呢。
所以张淮深先不回答,诈作惊讶道:“原来仇士良之乱已经被两位大人平定了,那实在是可喜可贺,两位大人立了大功,天子定有重赏,封侯之事指日可待了。”
说着连连拱手致贺,西门季玄只得回礼,连连谦逊。
在一番装腔作势之后,张淮深接着道:“幸得两位大人奋勇尽忠,下官这次勤王也总算可以就此息兵了,不过能得此重赏实是出乎意料,想来两位大人有为下官美言了吧,如此嘉情厚意,下官惶恐之至,等明日入城向陛下复旨之后,一定要和两位痛饮一番以示下官感激之情。”
西门季玄开始还能带笑而听,但到后来脸色就不怎么好了,脱口问道:“禄帅还要入城复旨?”
张淮深点头道:“那是当然,陛下授我密旨,命我勤王,如今乱事已定,当然要陛见复旨了。何况天子身陷叛党多日,为人臣子的当然要亲眼见陛下无恙才能安心啊。”
西门季玄干笑一声道:“那也是。那明日下官就来接禄帅进城好了。”
张淮深肚内冷笑,面上如常,谦谢道:“西门大人来接,叫下官怎么敢当,大人只要关照一下城上,叫他们明日开城,下官自行入城即可。”
“那也好,下官那就在东内等候大人好了。”
“不必了,不必了。”张淮深立刻道:“下官入城之后还要先安排人马住宿等等,让大人久候就不好了。”
西门季玄胸口一窒,忙问道:“禄帅还要带兵入城?京师重地,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张淮深不以为然:“下官只是带些亲兵入城,有何不可。”
他说的合情合理,西门季玄也难反对,只得道:“那也无不可,只是不知道大人打算带多少亲兵入城?”
“亲兵”这两个字西门季玄说得很重,言下之意,既然是亲兵,那人数也是有限,这是防备对方随口说上三五千,以免后患。
张淮深装作计算,想了一下道:“城内叛乱方定,仇士良党羽又是众多,下官也不能带得太少,当然,这是京师要地,也不能太多,带上个五六百人还可以吧。”
西门季玄面现难色,说道:“鹰扬军毕竟是边军,五六百人恐怕多了些。其实城内已经很太平了,若是禄帅信得过下官,由下官派人来保护禄帅如何?”
西门季玄不让张淮深带那么多亲兵入城倒也不是担心他们入城之后会能怎么样,毕竟城内神策军上万,这五百人能有什么作为,他害怕的其实是唯恐张淮深领兵假作入城,却在城门外伏下大军,两下呼应,夺了城门,那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从之前的战报中,西门季玄早就了解到这夺城奇兵是对手惯用的计策,他又怎敢马虎大意。
张淮深连连摇头道:“怎好劳动大人,这本是他们分内之事。何况如今乱事方定,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有前车之鉴在,西门季玄哪敢答应,只是找藉口推脱,语气虽然婉转但却把亲兵入城之事给坚决地挡住了。
来回辩驳了几次,张淮深不耐烦了,说道:“西门大人是不是有意刁难下官?若说是边军不便入城,那下官的鹰扬军大人也该知道,虽然戍边多年,但依旧是禁军序列,算不上边军。若说城内太平,但为将者,凡事小心也非过分。至于大人说派人来保护下官,呵呵,下官还是喜欢用自己人。”
西门季玄知道这是对方找茬,也就不再陪笑脸,干脆地道:“但禄帅要带五六百人,这却是太多了。”
“好。”张淮深一拍腿,叫道:“那西门大人给个痛快话吧,可以让下官带多少人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