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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所有的烧纸都化为了灰烬,火焰渐渐熄灭。风一吹,余烬飞上了天,向无数忽明忽暗的星辰在黑暗里闪烁。
金城公主怔怔望着父母的坟头,朱唇轻启道:“你都说完了么?”
“差不多了吧,”刁小四站在金城公主身边,想了想又道:“本来还想唱首歌的,怕把他们吵醒出来找我麻烦,等下回有机会吧。”
金城公主缓缓站起身,不看他,说道:“那你可以滚了。”
“滚?”刁小四怔了怔,然后上上下下非常认真无比仔细地端详了遍金城公主,以确定她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以至于大脑崩溃需要系统重启。
“你以为我会很感激,会痛哭流涕扑进你的怀里寻找安慰,然后恳求你出手帮忙?”金城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冷冷一笑道:“我不需要你,滚!”
刁小四愕然望着金城公主,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
“啪!”金城公主重重打开他的手,冷脸道:“想玩英雄救美,你找错人了!”
“你个哈巴!”刁小四吃疼叫道:“老子不过想知道你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金城公主苍白的俏脸上浮起一抹讥嘲,道:“让你失望了吧?滚!”
刁小四怒道:“小娘皮你疯了,我就不滚!”
按照他所知的常识,接下来金城公主就应该狠狠跺脚道:“好,你不滚我滚!”而后作出转身要走的样子,等着自己从后头一把抱住她,用炽热而有力的胸膛温暖那颗冰冷而受伤的心。
孰料有时候常识真的很害人,他的眼前一花,就见金城公主的袖口里一束鹊桥仙霓激射而出,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不由得大惊失色道:“小娘皮,你干嘛?”
金城公主不答,手臂轻振“呜”的声将刁小四吊到了流珠堂前的银杏树上,再将手中的鹊桥仙霓缠绕在树干上。
刁小四惊怒交集,叫道:“快放老子下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金城公主恍若未闻,转过身去凝视着杨广与绝金师太的坟冢出神。
“轰隆隆……”一道雷声如同战车般从刁小四的头顶滚滚碾压而过,树叶飘零狂风乱舞,吹卷起一地的灰烬。
刁小四的身子在空中来回晃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面色发白道:“小……姐,你晓不晓得打雷的时候待在树底下是很危险的?别怪老子言之不预,我……吊得这么高,咱爹咱妈都在咱的脚下,那是大大的不孝,会遭天打雷劈的——”
话音未落,夜空中一束厉电“喀喇喇”劈落下来,正击中银杏树。
一阵电光噼啪爆闪,刁小四大声惨叫浑身黑烟滚滚,从树上掉落下来。
他瞠目结舌仰望天空惊疑道:“龟儿子的,咋这么灵?!”
“嗖!”金城公主收起鹊桥仙霓,瞧也不瞧冒着黑烟的刁小四,转身进了流珠堂。
刁小四躺在地上,只剩下满口牙还是白的,全身灼痛酸麻,感觉自己像只刚从炉窑里叉出来的烤鸭,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看看你,热得直冒烟。”这时候长孙无忌不知打哪儿溜达了出来,幸灾乐祸地蹲下身给刁小四哗哗扇凉风。
“砰!”刁小四一脚扫在这家伙高高撅起有如日不落的屁股上,火冒三丈道:“你眼瞅着老子被吊起来,也不帮把手!”
长孙无忌很无辜地辩解道:“怎么帮,她身上可还有一根鹊桥仙霓。”
刁小四余怒未消,揪住长孙无忌胸前的衣襟道:“你不是自称京师第一美男,一夜插遍长安花吗?说说看,这小娘皮为啥莫名其妙冲老子发那么大的火?”
长孙无忌慢条斯理摇晃折扇道:“你这猪头,连这都不明白,其实原因很简单——”
刁小四眼巴巴地瞪着他等着下文,奇怪的是下文久久不来。
只见长孙无忌潇洒地合起折扇,直戳刁小四额头道:“如果我直接说出答案,怕你印象不深回头就忘。你就躺在这儿慢慢想,这样想出的答案才会记牢一辈子。”
“滚!”刁小四七窍喷烟,拧紧长孙无忌的衣襟威胁道:“信不信回头让我老婆给你老婆穿小鞋?”
“笨蛋!”长孙无忌骂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她肯定是喜欢你了!”
“真的?”刁小四愣了愣,松开长孙无忌的衣襟道:“嗯,有可能,谁让老子总这么招人喜欢。”
长孙无忌气得用折扇咣咣敲他的脑瓜,数落道:“你以为本公子是在说着玩,也不想想她为啥在你大婚之日独自一人不辞而别?你猜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皇帝老爹被人逼死,却势单力孤无法阻止,心里边第一个想到的人会是谁?”
刁小四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一定是老子!”
长孙无忌一呆,道:“这回你怎么变得聪明了?”
刁小四得意道:“‘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这话可不就是老子说的?”
“噗——”长孙无忌险些喷血,抱头哀叹道:“苍天啊,求求你劈开这混蛋的脑壳,让我瞧瞧那里面装的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刁小四坐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无鸡兄,咱们是不是兄弟?”
长孙无忌的哀叹声戛然而止,警觉地望着刁小四道:“在某种情况下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刁小四恼道:“说人话!”
长孙无忌嗤之以鼻道:“跟你说人话那是对牛弹琴!”
“不如我们假设一种情况,你的小晚被人欺负了,你想身为好朋友好兄弟我应该怎么做?”
“拉倒吧,我爹是青城掌门,他爹是蓬莱第一高手,还用得着你?”
“再假设——”刁小四恶狠狠掐着长孙无忌的肩膀道:“你被人打脸,嘴里掉了一颗牙。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长孙无忌使劲儿的想了半晌,不确定道:“幸灾乐祸?拍手叫好?嗯……以我对你的了解,最大的可能是买根象牙给本公子装上。”
“放屁!”刁小四咬牙切齿道:“我是那样的人么——象牙得多贵?人家打掉你一颗牙,老子便打掉你一嘴牙,这就叫以牙还牙无齿挚友!”
长孙无忌挂出一副笑脸,义气云天地说道:“一世兄弟俩世人——小四兄你只管说,这回想要我打谁的脸?”
第261章 以牙还牙(下)
“喀喇喇——”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狂风从门窗的缝隙里灌了进来,吹得屋里的烛火拼命摇曳,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金城公主的身影投在杨广和绝金师太的灵位前被拉出长长的黑影,她失神地凝视着袅袅升起的那一缕淡淡的香烟,回忆着过去的日子。
父皇是很威严的,记忆里他很少对自己笑,更不用提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他总想成为超逾秦皇汉武的千古一帝,要在自己手中开创出空前绝后的大隋盛世,于是东征西讨忙个不停,又动用百万民夫建东都开运河,修长城巡四海,一心一意要超逾以往当个伟大的帝王。
但他不是,真的不是。短短十数年的工夫里,大隋由盛而衰,天怒人怨刀兵四起,他的满腔雄心壮志也渐渐化为了雨打风吹去的无奈与消沉。
他开始无节制地放纵自己,在温柔乡里寻找缺失的骄傲与自信。他躲到了江都,企图像很多年前那样蛰伏待机东山再起,结果换来身边倚为柱石的重臣与将领的背叛与逼宫。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真的不是。
但他的内心世界,有谁真正了解过?当他在那些曾经匍伏在自己脚下的文臣武将的逼迫下,用一卷白绫结束生命时,心里头想着的是什么?
这已经成为永久的谜了。她不晓得后世的史书上,会怎样说道自己的父皇。
可惜这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了。这一刻,他便默默地躺在一捧黄土中,任风吹任雨打任电闪雷鸣再也不会醒来。
好在身旁还有娘亲的陪伴,让喜极热闹的他不至于感觉太冷清太孤单。
忽然她想到其实还有一个家伙此时此刻也正在屋外淋雨。不知为何这么长一段时间,居然没听见他鬼哭狼嚎的声音,不晓得又鬼鬼祟祟地去干什么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一柄油布伞,却又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
终于转过身站到窗前,伸手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把油布伞丢了出去。
“唿——”屋外漫天风雨像怒涛般涌了进来,桌上的火烛无力地挣扎了两下便熄灭了,屋里变得一片黑暗寂静,只有供桌上的三点香头兀自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一只手从窗边伸出来,机敏地接住了金城公主丢出来的油布伞,是长孙无忌。
金城公主怔了怔,目光扫视过庭院里,不见刁小四的影踪。
“他和我家老爷子在门外聊天,神神秘秘地连本公子都不能听。”长孙无忌躲在滴水檐下,砰地撑开伞挡住身前幕天席地刮来的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