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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人起来吃东西,还是等睡醒了再说?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就听进门的人解了这一烦忧。万俟向远回过头,没有出言要人退下。
“萦香,为何帮他?”眼前的人,可从不会多管闲事。
“奴婢哪里敢帮衍侍卫……”将空食盒一层层摞回去,萦香边说边往门口走去,“奴婢可是在帮少阁主……”
音落门合,徒留万俟向远一人在屋里摇了摇头。原先那些沉闷,倒也散得干干净净。
“主人……”
低低一声唤,万俟向远立刻收起笑意,看向躺在软榻上的人。末了,不忘缀上一句,“躺着,别动。”
“是。”突来的好生相待实在无法令人安心,衍墨正苦思着如何应对,就听一声闷响从暖和的裘被下面传出。
“咕噜咕噜——”
万俟向远也是一愣,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跪了那许久,哪里会不饿……
“喝粥罢。”
“是。”本就怪异到极致的气氛现下更加……让人难以琢磨。衍墨看着屋里多出的炭炉,心底越发不安。
血是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莫说坐起,就连躺着也遭罪得很。万俟向远拿着勺子从冒热气的瓷盅里盛出些茶粥,坐回床沿。
“这几日只能躺着。”说完舀出一勺清香素粥,待稍凉一会儿,喂给躺在榻上的人。
“是。谢主人……”心里滋味并未比跪在院子中时好多少,衍墨麻木吞咽着口里粥食,满脑子都在想着下一刻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那日的愤恨,他看的清楚,绝不是说消能就能消得……
吃的人无趣,喂的人必然也无趣,万俟向远放下白瓷勺子,挑出片最薄的盐渍笋片,喂过去。
脑中事物实在太过费解,衍墨只以为吃进嘴的统统都是粥,一个吞咽……麻烦就来了。
“咳咳——咳咳——”
人在躺着,拍不得,扶坐起来,更不行。万俟向远深深一个皱眉,只得冷眼旁观到底。
终于,等那又咸又硬的东西咽下去,衍墨缓过口气。气力一松,也就闭上眼皮。
吃东西,竟也能吃成这样……不知不觉,身体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万俟向远俯下身,轻轻吻过去,并非急于攻城略地的吻法,而是细细辗碾、抚慰着苍白的嘴唇。
疼……衍墨闭紧眼,一下子停滞住呼吸。原先因为困顿、疲累而麻木的神情被这一个轻微碰触全部唤醒。漫无边际的酸涩与痛苦齐齐涌来,压抑得胸口几乎要被榨碎。
极轻,极缓,在温度离谱的高热唇舌上浅浅厮磨、吮 咬。万俟向远低叹一声,将手摸索进被里,与那只攥成拳,险些撕裂床褥的手掌相触,然后一点一点掰开,握上,紧紧相扣。
竟还没有厌恶……卑微的窃喜与庆幸悄悄溜出心底,衍墨顺从地张开口,无比眷恋地与那柔软的唇舌抵死缠绵。
一直如此,该多好……
逼回眼底酸涩,衍墨在口中软舌退出时,识趣地没做任何挽留。
“还饿么?”隐隐一分喑哑,万俟向远抬起头来,拉开些距离。
忽然记起手中抓握的并非什么被褥,衍墨沸水加身一样松开手。
“……属下不饿。”
这是……什么反应。
“说说曾云秋的事。”带着些许安抚,万俟向远握回那只手掌。待握实,才发现那手抖得厉害,手心已经湿成一片。
“属下该死……”
抖得越发厉害了……万俟向远无奈叹息一声,跟着一同偎进被子里。“我不听这些,衍墨,想清楚了再说。”
“是。”如同石沉大海,一字过后,再无声响。
“衍墨?”等得人略略催促,却不知是否能换回想要的回答。
“属下在。”
低而轻,答的人显然在紧张,甚至因为慌乱而气喘不匀,万俟向远伸展手臂环过去,送至几分安抚。
“我问你答。”
“是。”入耳的四字犹如一种解救,衍墨慢慢松懈下神经,呼吸也跟着恢复正常。
“想助他逃出迟水殿,逃出寒炤阁?”
“是。”
似乎在犹豫着措辞,万俟向远半晌才问出第二句,“是谁起的头?”
“属下……”心里慌得不行,偏偏又不敢如往日一样去扣那只温暖的手掌,衍墨死心闭上眼,等待着预期中的恼火。
“为何想帮他?”然而怒火未至,有的只是下一个问题。
默然,不是拒绝回答,只是不知用什么能讲明白。
“衍墨,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奈你何?”未揪着上一问题不松手,万俟向远很快又问出声。只是这一问题……瞬时令屋里气氛凝重起来。
“属下不敢!”惊惶下,历来沉稳声音扭曲得让人心慌,衍墨如坐针毡,全身都紧绷起来。
“不是,还是不敢?”心疼归心疼,万俟向远却严肃起脸色。恃宠而骄,恐怕没有几人愿意纵容。
“不是……”明知答了不是,必定惹来下一问,可衍墨还是不想再对身旁的人有任何隐瞒。
即便是,又真能如何。不忍再逼迫什么,万俟向远手臂一紧,避开断裂的肋骨,将人箍进怀中。“说说。”
艰难地,衍墨开了头,将那些被划入卑劣、龌龊范围内的想法一点一点道出来。
“属下忘了本分,属下以为……以为……”
“无论是什么,不追究。”隐隐觉出其中古怪,万俟向远适时补了句承诺。
“属下以为……可以陪在主人身侧。属下……想……”带着些许绝望,衍墨攥紧身下被褥,气息越发不稳。
“好了,不必说了。”何尝不是时刻在猜测,这话开了头,万俟向远如何还会不知。“衍墨,既敢信了我真心待你,就该同样信我会为你设想。”
紧张过后,脑子怎还能转过弯。衍墨怔怔望着眼前一片虚空,好似完全没有将话听进去。
正文 君是自可留74
“该告诉我你想如何。衍墨,可知道了?”伸手扣住身侧人下颚,万俟向远认真地说道。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
“主人……”不是不明,而是不敢确定,衍墨看往近在眼前的人,竟忘记眨眼。
“想我放了曾云秋,就该来与我说。”手指微微施力,万俟向远拧起眉。这反映,着实不讨喜。
“唔……”疼痛慢慢召回神志,肋下某处也紧随其后,跟着跳快一拍。
而衍墨,依旧惊愕得做不出丝毫回应。
“嘭——!”
然确实也不需要回应,仅仅一晃神,暗色门扇就被人用力撞开。
“我说万俟小子,你怎么到处乱跑?!害我在这一堆院子里好找!”邱老头进门一通吆喝,等真正看清眼前一切,立刻老脸一红,转过身去。
“万俟小子!你……你莫要欺负我徒弟!”
虽然是人有错在先,可那般对待……确实也当得上欺负二字。万俟向远从榻上起身,边在心中想着改掉不落门闩的习惯,边给躺着的人拉好被子。
“那日情急未来得及询问,前辈前来寒炤阁,所为何事?”
“安慈老和尚正暗中联络武林各派,三个月后围剿寒烟教。寒炤阁必定也会牵扯其中,万俟小子,你可看好我徒弟。”老头头也不回,哗啦一下子,把手里一叠书籍扔向后面两人所在。虽然力道大得很,书册多得很,可不偏不斜,一本一本整齐又摞到一起。武功之深厚,可以想见。
只是……压的地方正是衍墨断裂的腹肋!
身子剧烈一阵痛缩,衍墨生生忍下口中疼哼,不声不响地继续躺在软榻上。
这哪里还了得!万俟向远立刻就要伸手将书推下榻,却被只汗湿的指掌握住手腕,使力不得。
无言摇摇头,衍墨小心地将一厚摞奇门遁甲书册移开。他不愿身旁的人被人呵斥,一句都不愿……
“多谢前辈前来告知。”万俟向远径自说着,可眼里哪儿还有一点谢意?
“我说……你们、你们大白天的……”老头闻着屋里一零星伤药气味,犹豫再犹豫,还是将一张老脸豁出去了,“万俟小子!你……莫要太过分了!我邱平壑的徒弟可不是给你欺负用的!”说完也不管屋里人听没听到,一溜烟,没影了。
这话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只是对于少闻风月之事的衍墨来说,还是略显深奥。
万俟向远噗呵一声笑,越发觉得那呆愣着冥思苦想的模样惹人喜欢,情不自禁必然想亲热几分。可一弯身子,恰好挣到胸前伤口,蹙眉工夫便引起有心人注意。
顷刻间,轻松气氛不复存在,衍墨脸上表情渐渐僵硬起来,连胸口起伏都变得难以察觉,显然是在压抑着什么。
那日惊心种种毕竟不是说忘就能忘,况且保下性命仅仅因为一场巧合。万俟向远从旁边拿起个瓷瓶,便欲往门外走去。原谅归原谅,失望在所难免。而且折腾许久,伤口也确实该处理一下。
“主人。”带着满腔惶急,衍墨出手抓住渐远的衣摆,连带身子也差点从软榻上跌落。“属下会去东阁,等主人气消了,属下再回来。”只要有个期盼,疼痛与折磨也就不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