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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点了点头:“此其一也。”
仁宗知道接下来的才是重点,连忙用心倾听。
“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候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太后喝了一口茶,在古铜兽炉升起的香烟中缓缓地道来,更令人觉得如天音般一字字地传入仁宗的耳中:“为天子者,要有自己的谏臣。唐太宗为何重魏征,若论治国,魏征谋略不及房玄龄,决断不及杜如晦,所能成者,能进谏也。”
太后站起来走了两步:“都以为自古以来,臣子们做谏臣难,人人都当自己是屈大夫,怨望的诗也写了上千年,明着暗着,找个托词写什么闺怨宫怨、香草美人的……”
“扑,”仁宗听着太后的调侃,不由地笑出声来,见太后转眼看过来,连忙收了笑容坐得端端正正的。
太后看了仁宗一眼,笑道:“想到什么了?”
仁宗忍笑道:“儿臣这才明白,为什么自汉唐以来那么多治国平天下的名臣大儒们,居然也会传这么多宫怨闺怨的诗来。”
太后不理这孩子打岔,继续道:“孰不知,臣子难觅好君王,而为人君者要寻一个好的谏臣,却也是极难。有些臣子,你听他们拿着大道理挟制你吧,他自己心底,却不知道想的是谋利还是擅权;也有的臣子,宽以律已、苛以求人,一叶瞻目、不见泰山,国计民生他只会人云亦云,你打个喷嚏他都有三天三夜的大道理等着你,以驳上位者的脸削上位者的面子为乐事,所谓不怕犯颜只为求名者……找一个好谏臣,不但要有直言敢谏的勇气,还得有刚直不私的胸怀,还得有诚心敬上的心地,更要君臣相互明白和宽容。因此上君臣遇合,也是相难,千年之下,也只有寥寥几桩佳话罢了。”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仁宗连忙亲手递上茶去,太后喝了一口茶,见仁宗认真地听着,才又道:
“所谓君臣遇合,如唐太宗以魏征为谏臣,可魏征先仕李密后仕建成,却直至太宗朝才能够一抒胸怀,成了唐太宗的一面明镜。太祖皇帝以赵普为谏臣,当年赵普上表章触怒太祖,表章被撕成雪片,赵普却粘好表章,第二天再继续呈上来……”
仁宗不禁叹道:“赵普好韧性。”
“然而,赵普却也只能做太祖的谏臣。”太后断然道。
“为何?”仁宗问道。
“因为只有太祖爷和赵普,才能那份信任和默契,这份信任和默契,其他人是勉强不来的。”太后不便细说太祖驾崩前后朝中的纷争,只得一句话点到即止,转而道:“太宗皇帝任用寇准为谏臣,当年寇准为了进谏,可以在太宗皇帝转身而去时上前硬扯住他的袖子拉回座位上来——”
仁宗啊了一声:“好胆色!”
“然而,”太后叹息道:“寇准为人过于刚强自大,他是太宗皇帝一手提拨,对太宗皇帝有敬畏之意,然到了先帝跟前,便不免有些刚愎擅权的举动。所以一朝天子用一朝谏臣,以免臣下坐大,太阿倒持。”
“所以鲁宗道就是母后的谏臣吧!”仁宗悟道。
“不错。”太后颔首:“我也需要一个我自己的谏臣。皇儿,你将来也会找一个属于自己的谏臣,只要有一个真正可以起到以人为镜的谏臣,便可终身信之,要让他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哪怕他会把你气到要杀了他,你也要取用心而容他忍他,要有可纳万物的帝王胸怀。”
仁宗却似乎捕捉到太后有意避过的一个话题,他低头沉思了片刻:“那么,父皇的谏臣是谁呢?”
“你父皇么……”太后眼中有一丝的闪神,立刻又镇定下来:“你父皇为人谦厚,善能纳谏,你父皇的谏臣最多,李沆、寇准、李迪等人,都是你父皇得用的谏臣。就连鲁宗道,也是你父皇发现的人才,特地留给我作谏臣的。”她的话沉稳有力,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尊崇之意。
然而她的心却是被这一句话而起了叹息之意,真宗一生,的确没有一个真正留得住的谏臣,这也的确是一件憾事,若非如此,也不会弄后期王钦若等人擅权弄鬼。然而,真宗毕竟是她的丈夫她的君王,莫说她不许别人对真宗的处事治国有任何非议,便是连她自己偶而闪过一丝否定的想法,都会觉得有些不应该。
仁宗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想了想忽然笑道:“母后说最重要的可以终身信之的谏臣,只要有一个足矣。父皇也肯定有一个终身信之的谏臣,只不过母后没说罢了……”仁宗停了一停,见太后疑惑地看着他,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便是母后!”
“噗——”太后看了半日见他不说话,正端了杯茶在喝,一听这话,不由地把茶喷了一地,指着他笑着说不出来:“你你你、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倒越发会说奉承话了。”
仁宗正色道:“母后日常教导儿臣,都是做人的大道理,治国的大策略。母后深通谋略、心怀天下,既然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母后才是父皇可终身信之的人,也是唯一能够终身进谏父皇的人。”
太后收了笑容,摇了摇头:“不,母后不是谏臣。”
仁宗不解地看着她:“不是?”
太后叹道:“谏臣不仅是进谏之用,更是位列朝堂上的一个衡器,有一个刚直不阿,不畏天子的谏臣立于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臣子们,行事也得掂量三分。像丁谓这样的前例,是万不可再发生了。谏臣不但是鉴君,更是鉴臣。人人都在这面大镜子前,收敛几分。一个心底无私,毫无情面的谏臣,用来节制臣子们的结党擅权,是最好不过了。所以,我会包容一个谏臣,也必须留着一个谏臣。”太后的声音极为冰冷,听在仁宗的心中更是寒气直冒:“官家,这就是帝王之道,用人之术。每一个臣子的安排布置,留与弃,都如同棋子,要从全盘考虑。”
仁宗恍恍惚惚地出了崇徽殿,也不知道何时坐上了御辇,等御辇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保庆宫了,杨太妃站在宫门前,似已经等了很久,见他下辇,连忙迎上去将他带进内殿,又迸退左右,这才悄悄地问:“官家,事情怎么样了?”
仁宗脸色仍有些苍白,忽然笑了一笑道:“小娘娘,桢儿惭愧得紧,原以为他们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大娘娘一定会生桢儿的气——”他顿了一顿,见着杨太妃满脸忧色,忽然笑了。
方才他正在保庆宫内,忽然听阎文应来报说鲁宗道在朝堂上顶撞了太后,杨太妃听了具体情况后,忽然脸色一变,便要他立刻去崇徽殿向太后请安,并请求治罪鲁宗道。
杨太妃自他去后,便一直悬着心,却见仁宗顿了一顿又继续道:“鲁宗道什么也改变不了,母后要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杨太妃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却见仁宗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小娘娘太关切桢儿,所谓关心则乱吧!却忘记了其实在大娘娘的心里,对桢儿的好,并不亚于小娘娘啊!”
“方才你们谈了些什么?”杨太妃忍不住问。
“谈了……”仁宗的笑容绽开:“大娘娘教我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啊!”杨太妃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看着仁宗坦然笑着,心中忽然酸楚了起来。
年轻真好!
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明天就更完了。
第三十四章 宸妃之死
天圣七年,参知政事鲁宗道去世。鲁宗道病重时,仁宗亲来问疾,又赐白金三千两。鲁宗道死后,太后亲自临奠,追赠兵部尚书,又赐谥号“肃简”二字,可谓生荣死哀。
鲁宗道是天圣朝有名的谏臣,他敢直言,太后又还能纳他之言。自鲁宗道去世之后,再无人能够阻止太后威势的日益扩张。朝中又兴起了“太后称帝”的风声,且越演越烈。那次太后虽然为鲁宗道所阻,不曾建立刘氏七庙,却下旨令天下避后父刘通之讳,同本朝太祖称帝之后,令天下避其父赵弘殷之名讳一样,刘通避讳,已经视同帝王了。
此时钱惟演虽然已经罢了枢密使,改判河南府。然而惟演托病久留京师,迁延不赴。
太后的母族薄弱,长兄刘美早已经去世,遗下二子刘从德与刘从广。太后对这两个娘家侄子宠爱异常,视出已出。而刘美长子刘从德亦不负太后所望,十四岁便自殿直迁至供备库副使。太后临朝,逐步栽培刘从德,先是以崇仪使真拜恩州刺史,改和州,又迁蔡州团练使,出知卫州,改恩州兵马都总管,知相州,提升极快。
怎奈刘从德毕竟年轻,太后又欲真正的栽培于他,不想他成了纨绔子弟,便一直派他在地方上历练,一时之间,还不能真正掌朝理事。刘从广更小,今年才八岁,更不抵用。
因此朝堂上,太后还是更为倚重刘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