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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云仰着头,也兴趣十足,往常过年便是和留在庄内的兄弟们喝酒喝到酩酊大醉,这样寻常人家的守岁方式也只有小时候骆隐风和上官兰容都还在的时候,但在记忆里却已经很遥远很遥远。
砰!又是一束火光窜上夜空。
叶倾云眼角余光瞥到方孝哉端了一碟糕,拿着一壶酒起身离了席,没有和其他人说一声就这么静静走了。
叶倾云疑惑之下,便起身悄悄跟在后头。
纤瘦的身影在廊上缓缓走着,一道一道照亮夜空的火花也时不时在他身上留下明灭的光华,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寂寞。
叶倾云在后头跟着,突然有种冲动,想要上去将那抹孤单的背影抱进怀中,用身体温暖他,用唇舌告诉他自己有多需要他,将他拉下情海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就在叶倾云心里那阵渴望强烈到他几乎要追上去时,他发现方孝哉脚一拐,却是进了祠堂。
不由纳闷,祭祖不都是大年初一早上做的,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祠堂的门虚掩着,叶倾云轻声走了过去,贴着门缝偷偷朝里看。
方孝哉将糕点和酒壶搁在某个灵位前,静默了一阵,伸手抚上那块牌位。
「秀蓉……」
叶倾云怔了一怔,听到那个名字从他嘴里吐出,不由蜷起左手的手掌。
方孝哉手抚着灵位,脸上少有的露出几分温柔来,那样柔和的表情,让人如坠云端。
叶倾云记得他也曾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只是那是在他恢复记忆之前,后来看见的便总是一张平淡温和但表情肃然的脸。
「秀蓉,过了年肃儿就两岁了,已经会叫爹爹了……敬哉和若尘也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顿了一顿,方才续道,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鼻音,「我总觉得你还没有走,总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总觉得哪一天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站在门口给我端暖暖的夜宵来……」
低低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悲凄,在祠堂里淡淡回转,一句一句,叩在叶倾云心里。
那个不会说话的女人,被他执着手坚决地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妻,是他要与之白首偕老子孙满堂的人,就算如今已离开了人世,却依然占据着方孝哉心里某个重要的位子。
叶倾云的手越握越紧,为什么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办法留住他的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方孝哉在祠堂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全然不知门外站了个人,腾然而起的妒意,正在他胸口里灼灼而烧。
次日清晨,众人都起得很早,梳洗一新,给方老爷子请过安讨了红包后,便一同前往祠堂祭祖。还未走到祠堂,就听下人惊慌失措的一声大喊,众人皆是一愣。
方敬哉率先跑了过去,「大年初一的鬼叫什么?」
下人手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少、少夫人……」
方孝哉听了一愣,随即将怀里抱着的方肃递给一旁的奶娘,自己匆匆走了过去。走到方敬哉身边,猛然停住,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夏秀蓉的牌位碎成两段,静静躺在祠堂外的青石板地上。
方孝哉握紧了双手肩膀颤了颤,随即一声大吼,「谁干的?这究竟是谁干的?」
在场的人皆都一悚,因为几乎从未见过方孝哉这般愤怒咆哮的样子,但没有人出声承认,压抑的气氛让方肃鼻子一皱哇的哭了出来,奶娘小声哄着却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半晌,初九怯怯地从人堆里走出来,「大少爷……我知道是谁干的。」
一众人唰地都把视线投到初九身上,初九瘦小的身子一个哆嗦,然后咽了口口水,颤颤抬起手来往众人身后一指,「是他……我看到大少爷昨晚出了祠堂以后,他进过祠堂。」
方孝哉怒红了眼睛,顺着初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穿过人墙,视线落到站在人墙之外的那人身上。
男人一脸茫然无所知的表情,方孝哉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叶倾云觉得心口里有什么怦咚怦咚跳得厉害。
「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孝哉直直地看着他问道。
叶倾云动了动嘴唇,想还是和以前那样装什么都不知道蒙混过去好了,但是刚才看到方孝哉那模样,他却又有些后悔……
正在犹豫之际,听到方孝哉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他抬头还没看清楚方孝哉的表情……
啪!
眼前一黑,叶倾云被他一掌打得偏开头去,方孝哉戴在右手拇指上的、代表方家当家的墨玉指环撞在他的鼻梁骨上。
叶倾云微微回头,脸颊上火辣辣的,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下来。
方孝哉将手收了回来,握成拳状,似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仍是控制不住的声音有些颤抖,「敬哉说得对,我真是留了条狼在家里,还是头白眼狼!你有怨有恨你都冲我方孝哉来,为什么要对个已故之人这样不敬?」
叶倾云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像被刀狠狠剜了一下。
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没办法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来人!拿下他,杖责一百!」方孝哉回头命令道。
听闻,方敬哉倒是上前劝阻,「哥,他不是方家的人也不是卖身方家的下人,万一骆大人……」
方孝哉却没让他再说下去,眸光冷厉地扫了眼四周,「还不动手?辱我方家祠堂者必须受罚!」
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上前,叶倾云发起疯的样子他们都见过,只怕十几个人都压不住。
方孝哉见他们迟迟不动手,上前一把夺下其中一人手里的木棍,朝着叶倾云背上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清脆骇人,叶倾云没用内力护体,这一下打在背脊上,生生的疼直窜上脑门。
但是他需要这疼痛。
啪!啪!
又是几下打在背脊上,叶倾云双膝落地,嘴角挂下一丝殷红的细线,而每一下落在背脊上的疼,他都从中真切感受到方孝哉的怒意,每一下他也真切认识到自己和夏秀蓉在方孝哉心里的不同……
衣衫破碎,木棍直接抽在皮肉上,但在叶倾云来说,皮开肉绽的痛总好过蚀骨剜心的疼。
孝哉,孝哉……他在心里一遍遍唤道,直至失去意识。
方孝哉终于打不动了,停下棍子微微喘气。
叶倾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显然昏过去多时。
怒气泄完,方孝哉整个人也平静了许多,让下人把叶倾云带下去治伤,自己则抱起夏秀蓉的牌位默默走回房里。
一路上,叶倾云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闪现,悲哀可怜,甚至有些绝望。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明明犯了错的人是他,为什么反而要露出受伤的表情?
回到自己房里,方孝哉将夏秀蓉的灵位小心地放在案桌上,自己则在桌边坐了下来。
手指摩挲着断裂的木纹,满心的愧疚,或许他真的不该把叶倾云留下来。即使疯了,他霸道的本性依然表露无遗,今天是对秀蓉的牌位,那么明天又会是谁?敬哉?爹?还是肃儿?
不可以!自己绝不允许他这么做!
屋里很暖和,加之前一晚睡得少,方才大凶大恶的一顿怒火伤了不少体力。
方孝哉想着想着困意便泛了上来,不觉手支着脑袋睡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轻轻推他,方孝哉睁开眼来,眼前模模糊糊站了个人,素色的褙子、百蝶穿花领……方孝哉眨了眨眼睛,待到看清楚来人,不由一楞。
「秀……蓉?」
站在面前的女子,清丽的脸上敛着恬静的表情,浅浅笑着望向他,一如她活着时那样。
方孝哉猛地站了起来,正要上前,然走了两步却又生生停住。他方才进屋之后便将门从里侧闩上,不可能有人进得房间里来。
方孝哉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桌上那断了的牌位,然后看向站在面前的女子,喃喃地又唤了一声「秀蓉」,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少爷……」
没想到夏秀蓉竟然能开口出声,细细柔柔的声音,一如她本人一般温婉。
「大少爷,奴婢至死都感激大少爷对奴婢的情意……」
方孝哉站在那里,静静听她说。
「但是奴婢一直都知道,其实大少爷心里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大少爷之所以娶奴婢为妻,只是因为大少爷喜欢的人没有办法给予大少爷你想要的东西……」
方孝哉一怔,紧接着叶倾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到底要什么?财宝、美人,只要我叶倾云能弄到手统统都可以给你!」
「叶倾云,你听好了!我方孝哉想要的,你找不到也给不了!」
收回神思,方孝哉再抬头时脸上有一丝愧疚,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秀蓉……」
「大少爷,你不告诉他,他又怎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静了一静,夏秀蓉脸露一丝哀戚,「看到大少爷这样辛苦,奴婢又怎能安心去投胎做人?人世之间,情意难料,若是白白错失,不知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