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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瓷瓶,将纸笺里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去。一切做完,在手里掂了掂那瓷瓶的分量,这些迷药迷倒叶倾云这样会武功的人也足够了,但是山庄守卫森严,迷倒了叶倾云,还是没有办法出去……
叶倾云出去了一会儿又很快回来,从柜子里取过厚实的外衣还有狐裘丢到他身上,「穿上。」
方孝哉接过一声不响地穿好,然后被叶倾云带到马厩。
下人牵着两匹高头骏马候在马厩门口,见他们过来,在叶倾云的指示下扶他上了其中一匹,叶倾云自己则上了另一匹,然后一手握住自己的缰绳,一手牵他的。
两匹马在山林里慢悠悠地跺着蹄子,雪止天晴,银装素裹,原本幽深幽壑的密林被素净的白所覆盖,显出几分别样的纯净透澈,仿佛天地万物都被涤荡清净。
叶倾云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马走在前头,方孝哉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然后视线落在被他牵着的那根缰绳上,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云雪聪的鬃毛。
只要挣断了那个……
就在这时,叶倾云回过头来,「我没和你说过吧,林子里到处都是用来捕野兽的陷阱,乱走的话很容易掉进去。」说完便回头,牵着他的马继续往前走。
方孝哉不自觉揪紧马鬃的手指松了开来。
穿过树林子便到江边,叶倾云让两匹马都停下来,翻身下马正要过来扶他,方孝哉已经自己从马背上下来。
他看着远处江面,无限惆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倾云松开疆绳任两匹马自己走开,平淡答道,「随便走走,怕你在房间里闷出病来。」
方孝哉侧首看向叶倾云,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说不出的酸涩。良久,脸上的表情才平静下来,视线又落回到天水交界的渺渺远方,「你就不怕我逃了吗?」
「两淮都是我的辖区,除非你会像鸟一样飞……」叶倾云的声音,冷得就和这刺骨的寒风一样。
于是方孝哉再不出声,两人这样站在江边,寒风透骨,天上又飘起了零碎的雪花。
叶倾云回身道,「下雪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方孝哉充耳不闻,视线直直地落在遥远的前方。叶倾云又将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方孝哉依然不为所动,于是叶倾云上去拽起他的手要将他往回带,却是没有拉动。叶倾云有些惊讶,手上用了些力道,方孝哉横起胳膊和他对抗,神色凄冷。
「水域图你已经拿回去了,也当众……羞辱过我了,为什么迟迟不肯放我走?」方孝哉的声音清冷,透着绝望。
叶倾云神色一凛,随即平淡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明身分的人随意进出夙叶山庄?何况,我和山庄里任何人都不曾亏待过你,囚犯做到你这种地步,何其幸运?」
方孝哉缓缓睁大眼睛,似不相信地轻摇了两下头,然后神情黯然,垂下眼帘,「囚犯……原来……」放弃又像是认命了一般,就连一直和叶倾云拽着他的手抗争着的气力也松懈下来。
「既是囚犯,那就应该将我关进地牢……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为什么要日夜不停地羞辱我折磨我?」他又缓缓抬头,眼里噙满受伤与无助,「叶倾云,我是人,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奴隶,更不是你拿来泄欲的……禁脔。」最后两个字,声音几不可闻,他将手从叶倾云手里抽出,然后向马匹那里走去。
为什么当初会留恋这里?
自己早该走的!自己早应该选择离开这里的!
离开这个满是杀戮和抢夺的地方,离开这个霸道又一意孤行的人,从骆隐风的阴影下离开,回去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他的宅院,他的酒坊,他方家大少爷的身分……
执起缰绳,叶倾云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握着缰绳的手,「你不是想离开吗?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方孝哉一愣,然后顺着叶倾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空荡荡的,一艘船都没有的码头。
叶倾云……你狠!
方孝哉嘴角掠过一抹浅笑,抬手作了一揖,「叶庄主,在下告辞,不送!」便转身向码头上走去。
没有船,甚至连一片木板也没有,波荡的江面就在脚下,方孝哉看了眼浑黄的江水,而后捋起衣摆沿着木阶缓缓往下走。
刺骨冰寒的江水漫过脚背,淹过膝盖,一直到齐腰深,方孝哉一步步往前走去,江风卷着大浪扑过来,一下将他淹没,他停下来站稳了,等到一波过去才又继续往前走。
浸了水的狐裘犹有千斤重,他抬手松开系在领口的绳结,任那件狐裘顺浪漂走。
他只想离开,快点离开,就算死……也无所谓。
「扑通——」身后一声重物落水,接着水花作响。
江水淹到他胸口,浸在水里的身体冷得亦没有了知觉,方孝哉看了看远处,然后有些无奈而失望地沉了口气。
终究还是不行呢……还是唯有这样才能离开?
心里一松,在潮起翻涌的江水里再也站不稳,闭上眼就要一头栽进水里,谁知被一股力道拉住,接着被紧紧圈住。
「别走……」
叶倾云头抵着他颈脖,轻声嗫嚅,吐出的热气带着一丝湿润,嘴唇张合间摩挲过他颈子那里的皮肤。
方孝哉用力地想要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开,却是被对方搂得更紧。
「叶庄主这是要出尔反尔?」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恳求的语气,「我不许你走!我会对你好,我会让整个山庄里的人还是把你当作二当家那样侍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肯留下……」
方孝哉放弃了挣扎,泄去气力,「留下我做什么?叶庄主,你若还存有一丝怜悯,就放了在下吧。」
叶倾云也是迷惑,留下他要做什么?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执着?
不想他离开……
师父,隐风,从小一起长大的上官,一个个都从自己身边离开,不然就是不复往日的亲密……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现在连他也心心念念着要从自己身边逃走。
是要回到隐风身边去吗?
你是要回到隐风的身边去吗?
不,我绝对不允许!
叶倾云抓着他的肩膀用力将方孝哉扳回过身面对他,脸有愠色,被江风掀起的长发凌乱飞扬,浑身上下尽是肆意绽放的张狂暴戾之气。
「你就这么想回去骆隐风身边?他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让你不惜葬身江底也要从我这里离开?」叶倾云质问他道。
方孝哉被问得一下怔愣住,睁大了眼看着叶倾云,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他使尽浑身气力抬手扇叶倾云一掌,手掌心火辣辣地发疼,而叶倾云脸上也立刻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指印。
「叶倾云,你自己对兄弟怀着不伦之恋,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喜欢男人!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骆隐风!」
叶倾云也是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脸上愠色稍稍褪去,却是换作比这冰寒刺骨的江水更为冷冽的表情。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财宝、美人,乃至这里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拱手相赠!这样的待遇世人求都求不到,为什么你偏在福中不知福?」
方孝哉看着他怒红了双目,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力大到就要将肩骨捏碎。
福?方孝哉低下头凄然而笑。
这对于自己来说分明是求生不得求死也无法解脱的劫难!
叶倾云,我方孝哉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你才辗转而来向我讨还。
「是,你可以给,但都不是我想要的……叶庄主,请你记住今日在下的话,在下所求之物,叶庄主寻不到……也永远给不了!」
两人僵持在寒冷彻骨的江水里,叶倾云眼神飘忽,嘴唇轻嚅,似在回味他所说的话。
方孝哉不觉绝望到了极致,眼前这个人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叶倾云,我想要的……不过是做回我自己。
知道自己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离开这里,而叶倾云也绝对不会让他死,便抬头,「叶庄主,这里很冷,你若不让在下走,那么请让在下回岸上。」
叶倾云回过神来,看着他,握着他肩膀的手颤抖着似有些犹豫。方孝哉看得出叶倾云内心在挣扎,但是挣扎之后的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叶倾云低下身将他打横抱起,然后转身往岸上而去。
叶倾云没有骑马,而是抱着他提了口气用轻功回到山庄,一进门便吩咐下人赶快准备热水。身上湿了的衣服被寒风一吹变得硬邦邦,方孝哉冻得不轻,虽然被叶倾云抱着却始终不肯偎着他取暖,待到了山庄手脚都没了知觉。
下人们很快在他房间里准备好热水,叶倾云动作小心地将他放进浴桶里,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穿着亵衣也进到浴桶里。
浴桶很大,大得足以容下两个成年男子。
热气氤氲,整个人都浸在温暖的水里,方孝哉才总算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