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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
方孝哉微笑著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叶倾云示意不用送他,而後便自己走了出来。
看著门被阖上,方孝哉从身上取下那披肩拿在手里,心想,又该是……劫了哪艘船而得来的吧?
所谓没有本钱的买卖,无非偷盗抢劫,夙叶山庄守著一片江域,有自己的船队和经验老道的水手,专门打劫来往的船只,不过挑的都是黑商或是官船。
即便如此,在他看来,抢便是抢,就算是劫富济贫,也还是触犯了朝廷律例。但可笑的是,他的身分是这里的二当家,怎麽一失忆,就生了这麽正气凛然的想法。
莫不是真把脑袋撞坏了吧?
方孝哉不由暗暗失笑,摇了摇头起身正要吹熄蜡烛,却是眼前一黑。
他连忙扶住桌子,只觉眼前的事物晃动著拖出了迭影,模糊不清,同时耳朵嗡嗡直响。他闭上眼扶著额头,过了好一会儿,这阵晕眩才过去。
自打醒来之後便时常如此,头晕目眩还总是眼花,便想也许是昏迷太久的缘故,故而没有往心里去。
躺下之後,面对一室静寂,却是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著,不是不想睡,只是不知为何方孝哉越来越害怕睡觉,睡著之後便会做梦,而那些梦……让他恐惧。
梦境里是似曾相识的景物和人,却不是夙叶山庄,自然也不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梦境里有个人影模糊,一声声地叫著他「大哥」。
他曾经问过叶倾云,自己有没有别的兄弟,但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
那麽这个梦境……究竟意味著什麽?
只是越是想要看清楚,却总也没办法接近,而每次都在触手可及的时候,那如被雾霭所笼罩的景物和人便像是被散去的雾气带走了一般,消失不见,紧接著便醒转过来。
他将梦境描述给叶倾云听,对方只让他不要太在意,应该只是普通的梦而已。但方孝哉却觉得并不是普通的梦,梦里景物和人都是那样的熟悉,可偏偏他就是想不起来。
叶倾云走出房间,在廊上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後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个人是他姑姑疯病发作的时候从江边捡回来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骆隐风。
自从夙叶山庄的主人、也就是骆隐风的父亲遇害之後,夙叶夫人便有些神智失常,而这一症状在骆隐风离家之後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常常一个人跑得不知所踪,令山庄上下都颇为头疼。
几个月前,夙叶夫人的疯病再度发作,趁著下人不注意的时候又跑得没了踪影。叶倾云得知之後怒气冲天,把能派去找的人都派出去找了,到了晚上,总算有了消息。
但是被带回山庄的是两个人,夙叶,以及她在江边捡到的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夙叶把这个人当做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儿子,巧的是,这个人醒来之後发现他因为头部的伤而失去了记忆。
叶倾云权衡了一下,为了安抚夙叶的病情,他便让这个人以「骆隐风」的身分在山庄里住了下来。
一开始叶倾云总还带著戒心,毕竟夙叶山庄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进来的,他生怕这人是自己的仇家派来的。但是在相处了几个月後,叶倾云的戒心也淡了许多,这个人温润淡雅,脾气非常好,说话做事透出来的那种温雅证明了他曾经受过良好的家教礼训。
但叶倾云也想过,他总不能一辈子都用著「骆隐风」的身分活下去,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骆隐风」,而叶倾云心里的那个「骆隐风」……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次日清晨,早膳时桌上有桂花糕,又被相同的梦境困扰了一夜的方孝哉坐在桌边,看著那碟糕点看得出神。
「哥,我买了会仙楼的桂花糕,你最喜欢的……」
耳边莫名的有人说话,他鬼使神差地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甜香四溢,确实一点也不讨厌,便慢慢地吃了起来。
「隐风,你以前不爱吃甜的。」一旁的夙叶夫人看著他手里的糕点说道,「你也不喜欢看书,就知道整天追著倾云陪你练剑。」
方孝哉愣了一下,然後低头看手里咬了一口的糕点,难道失忆会连一个人的喜好都改变?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会武功的样子,但却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一天的账本……
想从夙叶夫人这里听得更多一些,但是夙叶夫人神智不太清醒,说话也常常不带条理,有时候一整天的叫著「隐风」、「隐风」整个山庄地乱跑,偏偏自己都站在她面前,她还不认识;有时候又安静得出奇,坐在崖边,久久望著江面,然後幽幽叹息说,隐风,你爹走的那日,也是这样的风和日丽……
叶倾云告诉过他,庄主被人害死之後,夙叶夫人就因为悲伤过度而疯了,而後来骆隐风也离开了山庄,至於为什麽,自己想不起来,叶倾云不说,山庄里也没人肯告诉他。
「隐风。」
听到有人叫他,方孝哉停下转身。
叶倾云笑著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往马厩那里走,「在屋子里待闷了吧,我陪你到外边走走。」
方孝哉没有回拒,只是不清楚自己会不会骑马。而对於叶倾云这个人,他也知道用拒绝是不管用的。在他的印象里,叶倾云这三个字就是对於狂傲这个词最好的诠释,虽然也就一、两次的事情,但於他却是记忆深刻。
「小心。」
叶倾云扶他上马,待方孝哉坐稳了才把缰绳递到他手里。其实在自己面前,叶倾云已经算得上是温柔细致了。
方孝哉有些紧张,轻轻一夹马肚,马儿跺著蹄子小跑了起来,速度不快。方孝哉微微松了一口气。自己的从前都成了一片空白,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麻烦不仅不说,更糟糕的是若是这种状况持续一辈子的话……
他不敢想下去,要是死後到了阴曹地府,鬼差问他时连名字都答不上来,那该是多麽可悲的事?
「在想什麽?」
「嗯?」听到叶倾云的声音,方孝哉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在想,我要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麽办?」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有什麽好担心的?」叶倾云大手伸过来,按了按他眉间的皱褶,「你只要知道自己是骆隐风就行了,其它的用不著多想。来,我们比比看谁先到崖边。」叶倾云说完,甩开马鞭用力一抽马臀,马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骆隐风……
但是为什麽他总觉得这个名字遥远而陌生?
不去想了,方孝哉摇了摇头,用力一夹马肚,马儿跑了起来。风吹过耳鬓,只听得呼呼的声音,离前面那人越来越近……那人的背影挺拔,发丝随烈风张扬飞舞,当真如他的名字一样……
倾云,倾云……
不知为何,只要有他在自己身边,就能驱散那份不安与惶恐。
眼见就要赶上了,啪!方孝哉用力抽了下马臀,蓦地,眼前一黑,却是什麽都看不见。
方孝哉一下慌了神,错乱中猛地收紧缰绳。疾奔中的马儿遽然被勒停,双腿高高直立,方孝哉不知道发生什麽事,颠簸之中手一松,接著便感觉自己整个人腾跃了起来。
直到重重地撞上凹凸不平的地面,他才知道自己是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
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眼睛也看不见,只听到马儿的嘶鸣,紧接著是急急跑来的脚步声。
「隐风?!隐风?!」
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落在耳边的声音里掺著焦急和担忧,但是他却觉得,此刻被叶倾云抱在怀里呼唤著的,根本不是他……
那麽自己究竟是谁?
不知道……想不起来!
接著便失去了意识。
「你太冲动了,如此一来等於是撕破脸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撕破脸就撕破脸,我们方家又不靠他,犯得著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作践自己?」
「你懂什麽?整天就知道胡闹,让你学著打理生意,一转身就跑去那种地方,你看看若尘,再看看你自己,除了添乱还能做什麽?你说你什麽时候才成气候?」
「够了!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你好好和我说,做什麽又拿那个姓封的出来比来比去?我是不成气候,但我也是为著我们方家著想,若我只会添乱那以後我什麽都不管了!」
方孝哉看见年轻气盛的少爷摔门而去,只是刚想追上去,四周景物一变,却是换作了在码头上。
「方大哥,我刚回来你就要走,等你回来便请你喝今年的新茶。」
「米源的事情不用担心,江浙两处的米商和我交情不错,我替你收一些……」
还不待他开口,景物又是一转,这一次却是烈焰滔天。
「大少爷,你快走!」
「不,我不走!方家船在人在,货失人亡!我绝对不会弃船而走!」
浓烟呛人,江水染成红色,他看见远处江面上有船停著,黑帆黑旗,正想看清楚,却听到头顶上一声脆响,抬头,带著火星的断桅直直地掉下来……
知道是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