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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挣脱毒七站上船舷、接著纵身跳下的时候,那阵沈闷的心悸再次袭了上来,他想也不想的也跟著跳了下去。他看到那人就那麽直挺挺地往水下沈,他深吸了口气,一个猛扎钻到水底,伸长手臂尽力去拉他。
近一点,再近一点……
手指好不容易摸到他的胳膊,连忙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秋水寒凉,那手上还有温度,他紧紧地抱住他,就怕江水将他仅剩的温度也夺去。
浮出水面时,已看不见毒七的船,叶倾云顾不得其它,命人连忙掉转船头返回山庄。
那人呛了水一直昏迷不醒,身上也是冷得要命,让人拿了好几床被褥来盖著都没用,叶倾云只好自己坐到榻边揉搓著那人没有温度的手。搓了几下依然冰冷冰冷的,他停下手,看向那人被冻得发白的唇。
若是自己没有犹豫那一下子,便该能从毒七手上完完好好地救下他了……他站在船头昂首而立,淡然而笑,一派丰神如玉,竟让自己一时看得愣神。
叶倾云又看了看榻上双眸紧闭的人,然後回头,「你们都退下,留两个人在门外候著。」
大夫和下人都退了下去,叶倾云缓缓揭开被褥。
他自幼习武,气守丹田,那样冰寒彻骨的江水对他而言毫无大碍,但是那个人不同……想到大夫说的,要让他尽快暖和起来才行。
他伸手抽开他的衣带,中衣之下是白皙的胸膛,触手依然一片冰凉。叶倾云脱去自己的衣裳直至上身全裸,然後钻进被褥中,将他揽在怀里,手臂圈著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身躯。
匀实的身体、柔腻的肌肤,让叶倾云有几分恍然,那人身上清爽的气息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子里,只觉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和他在一起总是莫名的平静,彷佛前一刻的生死杀戮都化为云烟,嫋嫋缭绕,四散开去。
只是心沈静下来,身体却越发火热。
叶倾云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啊,那是怎麽回事?
一低头,那人的清俊容颜落入眼帘,嘴唇略有些恢复血色,那样毫无防备而又恬静安详的睡颜,好像正陷入美好的梦境中……
只觉得……身体某处越发的炽热和蠢动,紧紧相贴的肌肤沁出丝丝薄汗,但又不敢乱动,生怕一个动作便让原本就隐隐燃烧的身体失去控制……
那人微弱的气息逐渐匀畅,显然由昏迷转为睡梦,而对於叶倾云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睡的夜晚。
方孝哉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有些熟悉的床帐,没有想过还能再次醒过来,恍惚之後,便以为自己仍是在梦境之中。
头有些疼,他想坐起身,却听见身边一声低沈的闷哼。
他维持躺著的姿势,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慵懒半睁的眸眼。男人倦意的脸上满是被从睡梦中搅醒的不满,黑亮的眸眼渐渐清明,然後手抚上他的脸颊。
「你醒了?」沙哑著的嗓子,声音听来更为低沈,却绵延著无尽的温柔。
方孝哉正要张嘴开口,蓦地惊见彼此都光裸著上半身,讶异之余便向後退开去,不想一头撞上床栏,痛得他眼前发黑。
「疼……」
方孝哉摸向脑袋的手触到一个比自己体温高些的东西,叶倾云动作比他快,已经伸过手来替他揉了。
「……你什麽时候能让人不操心?」
宽大的手掌异常温暖,在他的抚弄下,方孝哉不觉又犯起困意。他强打起精神问叶倾云,「我没有死?」
这句话一问出来,叶倾云原本柔和的表情蓦地肃敛起来,「谁让你跳的?」
方孝哉被他变脸如变天的气势吓得怔住。
「你知不知你被救上来的时候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什麽办法都试了就是暖不热!」
所以才会这样,抱著自己让自己暖和起来……那暖人且宽厚的依靠,原来是……
方孝哉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怎麽了?」叶倾云脸上又换作了担忧的神情,覆在他头上的手挪到他额头上,摸了摸似觉得不妥,於是脸也凑了过来,额头相抵,「烧是退了,但看样子又要浪费山庄里不少上好药材。」
他知道叶倾云是在玩笑,这一次死里逃生,却没有太多的欣喜。
「你在心疼那些药材?」
叶倾云将手抽回,活动活动胳膊,可能长时间维持著一个动作,他能听见他转动胳膊时喀嚓喀嚓的声音。
「为什麽想死?」
「嗯?」
叶倾云回过头来,眸光凌厉,连声音都沈冷了下来,「我问你为什麽不等我救你?」
「我……」一时哑然。
叶倾云没有等他回答便起身穿衣,留给他一个蜜色肌肤的背影,习武之人的身板,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叶倾云著装完毕,取了件中衣扶他起来穿上,然後动作小心地扶他躺下,掖好被褥。
「你当时是真的想死吗?」
「两位堂主如此,我又如何怯於人後。」方孝哉说道。
只是没有告诉他,其实是自己先放弃的,因为自己认定了他是不会为了救他而和毒七谈判的。
叶倾云在榻边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他的颈脖那里。方孝哉意识到对方的视线,抬手摸向脖子,手指却触到了一圈纱布。
「幸好你当时没有往刀口上撞。」叶倾云轻声说道,「不然神仙也救不活你了。」
方孝哉心里一悸,眼前竟是水气氤氲,「你当时……是要救我?」
叶倾云看著他,目光沈柔,「我当然要救你。账房先生没了可以再找一个,但你可是夙叶山庄的二当家。」
胸口的悸动在他这句话之後却是平复了少许,方孝哉将脸别开,视线落在窗外。
缟素飘飘,满堂皆悲。是在为萧堂主和孟堂主守丧吧。
他回过头来,「倾云,如果我死了……」他停了一下,视线灼灼地落在叶倾云那张俊逸不羁的脸上,「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守丧吗?」
如果是隐风的话,便是一定会的吧。他知道他会肯定的回答,但还是想亲口听他说。
「会。」叶倾云想也不想地说道,然後倾身下来,一只手撑在他枕边,脸靠得那麽近,近到他的气息都喷在了自己脸上。
「我会血洗两淮,让天下同悲。」
是的,他会这麽做,连想都无法想象他死在自己面前时的情景,为了他,他什麽都能做,这是自骆隐风走後的六年来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感觉和想法,想留住眼前这个人,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一直一直……
叶倾云一字一字地说道,每吐出一个字就彷佛在他心头重重地烙了一下。
方孝哉失神了片刻,然後问他,「真的?」
「你要不要试试看?」
他却是笑,「倾云,我饿了。」
叶倾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去让厨房给你熬点稀粥,你再睡一会儿。」说著便披上外袍开门走了出去。
方孝哉看著叶倾云离开,看著门打开然後关上,怔怔地望著门口丢了魂一般。半晌,他才回神,却是轻叹了口气。
「你真的会这麽做?可我是……方、孝、哉。」
从船上跳下落水的刹那,所有残缺的记忆都被填补完整,他的名字,他的身分,统统都想了起来。
他叫方孝哉,是京城方家的长子,底下还有个弟弟名叫敬哉。方家经营酒坊,是百年老字号的商户,分铺遍布天朝各处,在京城和封家同是颇有名望的家族。
那日船正从两淮之上行过,不想遭遇江寇,船工被杀,货物被劫,而他也因为被掉下的断桅砸到头部而受伤失忆。
在夙叶山庄这半年多来的生活在脑海里一一掠过,他想到自己曾经的彷徨无助,想到自己对叶倾云的恐惧和依赖,想到因为丈夫和儿子相继离开而疯疯癫癫的夙叶夫人……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但却有些留恋……不知道留恋的什麽,彷佛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被恭敬的叫做二当家,被叶倾云、上官还有夙叶亲切地叫做「隐风」,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一样。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骆隐风」,渴望著找回真正的自己,但是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之後,又开始犹豫。
他该回去做回他的方大少爷挑起家业,此後和夙叶山庄再无瓜葛,还是……
第六章
仙雾缥缈,水中亭里茶香飘逸。
「我以为你……是把我忘记了。」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的苍白素手,拎起炉子上紫金沙的水壶,为彼此的杯子里斟上茶水。将水壶放回炉子上,然后掩着嘴轻咳了两声。
方孝哉有些歉意地笑,「怎么会呢,为了我的事情你还被倾云重伤,说什么过意不去的都应该是我。」他说着从身旁取出一个装饰精美的匣子,递到上官兰容面前,「山庄里别的没有,上好的药材倒是不少,你吃着不够的话我再替你去弄些回来。」
上官兰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一根根须完好的千年野山参。上官兰容似乎很满意,微微笑着合上盒子,示意侍女来取走。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