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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夕月心里就又停了一拍……随即她便想起那日华阳失望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可她此刻的做法,必定又要令华阳失望。这一对姐弟,为处事上固然诸多不同,可他们肯交心,却也都是同一类——肯将真心给他们的。而她似乎已失却了交付真心的能力,就只剩下计算优劣了。
真是可悲……因为她偏偏也总是不可抗拒的,被华阳那般性情中所吸引。
她就又瞧了卢佳音一眼,心想——她哭的可真难看,就不怕让男嫌弃?可她不得不承认,敢这样哭的女,才会有真心喜欢。
她只抿紧了嘴唇,等一旁。
阿客就只是望着苏秉正。她知道,自己今日是犯了险的。若成了还罢,若不成,就真要四面受敌了。可若她此刻不说,她不知自己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说。那是她的孩子啊……她已经忍耐得够久了。
苏秉正将三郎抱怀里。这孩子还回头瞧阿客。他并不明白自己今日导致了什么,只是瞧见阿客哭,便也十分的无措。他伸手去让阿客抱,这也就是他安慰的法子了。
苏秉正与王夕月说完话,也再度望向卢佳音——她那么渴切的等待的模样,令他心口酸痛。他就想,幸而自己不曾令阿客流露出这般卑微的模样。
他说道:“……哭什么。连三郎一声‘娘’都赚到了,都不肯过来抱抱他?”
阿客的泪水倏然便止住了。这转折来得太突然,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一直到将三郎抱怀里了,脑中都还是空白的。
还是苏秉正调侃她道,“又哭又笑的……”三郎也她怀里一跃一跃的笑起来。她才知道自己竟不自主的笑起来了。便擦着眼泪道,“太高兴了……”
王夕月瞧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她本以为苏秉正至少也该问声凭什么——卢佳音凭什么就敢说她想给三郎当娘……说她怎么就不直接说她当皇后呢,这不更不要脸吗?可苏秉正竟就这么默许了。
她到底还是猜不透苏秉正的心思,却也知道此刻大势已去。白莲花也是有姿态的,她不愿留这里伤眼伤心,便假作拥戴苏秉正的决定并且替卢佳音欢喜的模样,上前道:“恭喜妹妹了…………便不打扰们团聚了。”
再哀怨的瞧三郎一眼,便屈身向苏秉正跪安。
她毕竟养育三郎久了,三郎见她要走,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他显然以为自己该跟王夕月一起走的,目光便追着她。
王夕月也一步三回头。三郎便指着王夕月咿咿呀呀说些什么,往她那边使劲。
阿客便抱着他过去。他会说的字太少,就瞧着王夕月,道:“嗯……”
王夕月眼泪珠子似的就滚落下来,缓缓的向他解释,“今日三郎就留下。一个走……”
三郎似乎是听懂了,待要伸手让她抱,另一手却又死拽着阿客的衣襟,两个都想要的模样。纠结了一会儿,垂头瞧了瞧身上,发现自己没那么多手。就无辜的去瞧苏秉正——他的认知里,他阿爹是无所不能的。
苏秉正便道:“阿爹不走。”
他又瞧阿客,阿客道:“也不走……”
三郎于是就不纠结了。安心坐阿客手臂上,拽着王夕月,又道:“嗯……”
王夕月毕竟跟他待久了,且常见他难舍阿客的模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就轻声抱怨道,“谁知道‘嗯’是什么意思啊……”可连三郎也做了取舍,再纠缠便太难看了,便道,“……明日再来看。”
三郎就十分满足的松开她,挥手道别了。
王夕月又想哭又好笑,只恨恨的道,“……个小没良心的!”她决心明日说什么也不来瞧三郎,且让他也试试滋味。
自蓬莱殿出来,流雪便替王夕月抱不平,道是,“这个卢婕妤真是个白眼狼。前头还受着娘娘的恩惠呢,回头就咬了!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又反复无常,没个准星……娘娘您别难过,回头她一准遭报应!”
她指天道地的骂,反倒将王夕月给弄笑了,道:“好了。别让给瞧了笑话。”
流雪这才收了声,问道:“以后咱们怎么办?”
王夕月就望着太液池中千亩碧波,一时寂寥涌上来。她自入宫就没吃过亏,吃一次就是大的,说不恨卢佳音?她简直都恨死她了。可再想想,她早先不吃亏,是因为有卢德音和华阳护着,后来连苏秉正也护着她。还会吃亏那简直要遭雷劈。如今这三个去世的去世,远行的远行,变心的变心。她日子能不难过起来吗……她忽然就想起当时年少,一家子都围着阿弟转,她一个远远的站着,像个外似的情形了。
不过卢佳音可不是她阿弟。她无情,须也怪不得她无义。
“还能怎么办?”王夕月就道,“……记账吧!先过了节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嗯……本来想多写些的
不过今天就不熬夜了吧……
正文 46雾散(四)
阿客将三郎抱怀里;便觉得这生已圆满了。再瞧见苏秉正的时候,心里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不由就垂下头来,唇角带了浅笑,便如微雨时节杏花初绽。苏秉正亦不追问太多,她身旁坐下来,与她一道逗弄三郎。
阿客忽而就想起来;回头说道:“三郎已会叫了;却还不曾取名字。”
苏秉正就道:“朕本打算乳名让阿客……让文嘉皇后来取的。可她去的早;朕自己便也没了心思。正名是该启蒙时再取,须先令钦天监推演——免得到时候还要再改。”停了一会儿;又道;“这孩子既已叫过了;便给他取个乳名吧。”
阿客亦不推辞,沉吟片刻,道:“便随了民俗,就叫他三郎吧。”
苏秉正笑道:“倒是个极亲昵的名字。三郎,三郎,”他轻声唤着三郎,三郎便十分开心的笑起来,苏秉正便点着他的小鼻子,道,“叫阿爹。”
三郎便脆脆的叫了一声,“爹。”苏秉正笑道,“看聪明的!”便又回了他一声,“三郎。”
片刻后又有些低落,道:“……阿客总归是听不到了。”再望向阿客的目光里便有些伤情,却也温暖柔和着,“需得好好的待这个孩子。便如说的,他已没亲娘疼了。”
阿客只凝眸望着三郎,道:“他便是亲生。”
苏秉正便愣了一愣,道:“能这么想便好。”阿客抬头去瞧苏秉正,待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下去。如今他们一家三口,于阿客而言已是满足,再多说些有的没的,反而徒生事端。只含笑道:“嗯。”
苏秉正瞧见她眸光潋滟,脸颊带了些潮红,竟是从未有过的羞涩模样,一时便有情动。便俯身亲了亲她的耳朵,阿客只笑着抬手一挥,道:“别闹,孩子看着呢。”
苏秉正心里便觉得说不出的熨帖,便从她手里接过三郎,举过头顶,仰头对他笑道:“别看了。瞧将阿娘羞的。”
三郎挥舞着手臂,乐呵得合不拢嘴。苏秉正作势被他打倒了,往床上一躺。便跟三郎滚到一处去。三郎坐他胸口上,作出骑马挥鞭的模样,苏秉正便也笑道:“胆子大了啊,敢将阿爹当马骑?”
再偷眼瞧见阿客含笑望着他们,便也道:“罢了,就让骑一回……不许令旁知道了啊!”
阿客才忙将三郎抱回来,笑道:“多大的了,还跟着孩子胡闹。小心别宠坏了他。”
这一年上元节却是个难得的晴日,一碧万里,天光澄澈。
因又有朝贺,苏秉正早早的就去了。后宫倒是无事。只卢三娘入宫来瞧阿客,顺着问起上回宫女私相授受之事。阿客只将王夕月的话与她转述了。那宫女送了丝帕给侍卫,显然是有私情的。阿客便不与三娘子多说。只道,“不是什么大事。”
卢三娘也只笑道:“如今姊夫疼您,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这种事到底不体面,阿姊御下也该严厉些。”
阿客笑道:“晓得,就轮到来教训了?”
卢三娘待要说什么,瞧着这一殿,又将话咽下去,只说:“这确实是不体面的事。”
阿客也未曾多说些什么——若真说起来,她这一生做过许多“不体面”的事。可若要追问,她自认不曾背德。便不欲轻易评判。
卢三娘又将话岔开,道是:“不知怎的,今次传赏,居然连涿州家中都是有份的。”说罢便含笑望着阿客,“是有什么好事吗?”
阿客道:“能有什么好事?”又切切提点她道,“纵然有好事也要默默的上进。卢家不曾有过什么功勋,原本许多事都只仰仗君恩,兴衰只一句话之间。根基浮浅,可是最忌讳招摇的。”
卢三娘吐了吐舌头,轻声笑道:“记下娘娘的教诲了。”又道,“阿姊这么说,必然就是有好事了。”
阿客听见外间远远的鼓乐声,知道紫宸殿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