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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逃犯有什么特征?”
“不知!”
“大人既不逃犯是谁,又不知逃犯有何特征,如何就认定晚生包庇逃犯?”
谢兴言大怒,一指自己额头上的血口子道:“看到没有!这就是那家伙打的。殴打朝廷命官,罪当斩首!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当逃犯砍了!”
谢季柏道:“对于大人的遭遇,晚生深表同情。但俗话说的好,捉贼拿赃,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大人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空口白牙就说晚生包庇逃犯,这实在难以服众。何况晚生见到大人时,大人满身酒气,会不会是大人你喝醉了酒,自己摔伤了额头呢?”
“不是!我就是被人打的!”
“那不如大人将当时的情景说一遍。”
当时的情景?
昨晚他喝醉了酒,随便找了个屋檐将就一晚,早上是被饿醒的。一醒来就看见旁边坐了一个人,在吃海蛎煎。他饥肠辘辘下就抢了对方手边的一个海蛎煎吃,不想那人着实凶悍,稍一用力就抢回海蛎煎,还带着他立足不稳,向前扑倒撞在石阶上,晕死过去。
这就是一个海蛎煎引发的血案呀。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他当时只顾着抢食,也没注意对方的衣着和身体特征,如今再让他去认人,他当然认不出来。另外,他是绝对不会说出他堂堂县令跟人抢海蛎煎的事的!堂下这个臭小子牙尖嘴利,欺负他脸盲认不出凶手,百般狡辩,真当自己拿他没办法了?哼!
谢兴言从签筒里拿出一个签子扔到地上,“给我重打三十!我看你招还是不招!”
谢季柏长眉微皱:“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了?”
谢兴言冷笑:“小子。你虽然能言善辩,但我才是这里的父母官。今儿本官就教你一件事,这世上的是非黑白,不是你上下两片嘴皮子一张一闭,就可以说得清,辩得明!”
谢季柏摇头:“大人,您错了。”
“我怎么错了?”
“您审案的程序错了。”谢季柏看着他,没想到他的五叔是这样的浑人,当真令人失望。“根据程序,您应该先问我姓名,籍贯,来此地的原因。”
谢兴言闻言笑了,原来这小子还是有身份的人。罢了,他就随便问问,不管他是谁,到时候都先打一顿。敢拿身份来压他,他谢兴言最不怕的,就是有身份的人!
“好,本官成全你。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谢季柏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个后辈礼:“晚生姓谢,名季柏,字明长。京城人士。这次奉家父谢兴儒之命,前来定海寻我五叔,谢兴言。”
谢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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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海
定海县衙要翻修了!
每日给十个钱,还管两顿饭,在定海这个穷县,这绝对是高薪!县民们奔走相告,很快就聚集到一批壮劳力。
斑驳的门柱被重新刷上红漆,破烂的大门换了一扇新的,漏雨的屋顶补上新瓦,破损的鸣冤鼓正更换新的牛皮鼓面……
“哎!等等,等等!谁准你换新鼓面的?”谢兴言拿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走过来。
“大人,这鼓破了,敲不响。”
谢兴言喝道:“废话!就是敲不响才好!你给我放下,放下!”
谢季柏看他又开始发酒疯,走过来让那工人自去更换鼓面,不用理会这个醉汉。
被无视的县太爷谢兴言炸毛呲牙:“到底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
谢季柏不理他,直接唤来衙役余常贵,语气冷淡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家酒馆不准再卖给他酒,不然我唯你是问!”
余常贵连忙点头答应,赌咒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卖谢兴言酒。
谢兴言大怒:自从这个侄儿来了,就对他管东管西,如今连酒都不让喝。偏偏手下的衙役还都听他的,对他比对自己这个县太爷还恭敬!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走?”谢兴言如霜打的茄子,神情恹恹。
“你什么时候肯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哎!你又何必这么死心眼!”谢兴言靠坐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昏昏欲睡。
自从谢季柏来了,谢兴言受到监督,个人卫生好了许多,身上不再脏兮兮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其实他今年也不过三十八岁,但因为常年生活在海边,风吹日晒,皮肤呈古铜色,眼角深深的两道鱼尾纹,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厚重,再加上那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整个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谢季柏看着热火朝天的县衙,低声问道,他淡淡地看了不着调的谢兴言一眼,“其实你在不在这里,对定海的百姓来说,都没有分别。”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县衙形同虚设。一个县令的职责,除了坐堂审案,还要征收钱粮,劝课农桑,教化民众。除此之外,还有兴修水利、道路,赈济,救灾等等临时性工作。但这么多年下来,谢兴言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也没做过。
“你以为,一个官员,他事事都管,凡事亲力亲为,就是百姓之福吗?”谢兴言站起来,走到阳光下,掷地有声反驳道:“错!”
“自古百姓聚族而居,聚村而活,每个族,每个村,都有自己的规矩。所谓的案子,小到邻里纠纷,大到盗窃杀人,其实村长、族长同村民、族人商议后,就可以判决,何须县官过问?这世上由官员审出的冤案、错案还少吗?”
“征收钱粮,每村每户的保长、里长就能做好,你让官员去征,不是给他们机会吃火耗,加重苛捐杂税?劝课农桑,这更没必要,农民比县太爷更懂怎么耕田!县官劝课农桑,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是个形式主义!”
他指着眼前的芸芸众生,一副指点江山之姿,意气风发:“你看看他们的生活,多么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穿什么颜色。商人可以穿丝绸,百姓也可以上身穿男装,下身穿女装,就算不穿都没关系。不再有严格的阶级之分。农民离村,进县城做工,不需要验户籍,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说话写字不用避讳,就算你当街说皇帝吃屎,也没人来抓你,完全的言论自由!”
“人与人之间,本无贵贱之分,朝廷却硬性地将民众分了阶层,士农工商。我虽然无法改变全国,但我却可以改变我治下的这一地百姓。这里远离皇权,这里没有士大夫,这里农工商不分先后贵贱,齐头并进!”
他放低声音,用极度煽情的语气说道:“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即便我什么也不做,这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
一阵带着咸腥湿气的海风吹过,带来不远处的喝骂之音:“干!你个龟儿子!趁老子不在偷翻老子的春宫画,还把口水滴到上面!”
对面七八十岁的白头老翁拄着拐杖当街对骂:“龟儿子你骂谁呢!老子白生了你个不孝子,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便盆里!”
街尾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有人偷鸡!抓小偷,抓小偷啊!那是我家唯一下蛋的鸡!”
有别地逃来的亡命之徒,与当地的流氓恶霸在当街对打,乒乒乓乓之声好不热闹,真是鸡毛与狗毛齐飞,刀光共剑影一色。
紧接着小孩的哭声连着老妪的喝骂声:“哭哭哭!哭死你个赔钱货!再哭就把你卖给街尾的赖利头做童养媳!”
那小孩更是嚎啕大哭:“我不要卖给赖利头做媳妇,我要卖给对门的王麻子做媳妇,他家的烧饼好吃。”
冷风吹过,谢兴言还保持着方才的指点江山之姿。
谢季柏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一滴冷汗从额上滑落,谢兴言干笑两声:“总有那么几个觉悟不高的刁民。”
谢季柏摇摇头,冷淡地从他身边走过。这都是什么人啊真是!
他刚走进县衙内,杜月儿就高高兴兴跑过来:“少爷,少爷,我又抓到一个小偷,这里的小偷真多!”
谢季柏冷冷地注视杜月儿手中的小偷一眼,转而对杜月儿笑道:“这东西脏,快扔了吧。”那语气就如同家长宠溺地对自己的小孩说:乖啊,别用手抓蟑螂,你看它多脏呐!
杜月儿刚把手中的小偷放开,马上就有衙役上前将小偷绑了。
“偷了什么东西?”谢季柏问。
“一只鸡。”
“归还失物。杖背三十。”
简单的判了案,谢季柏拉着杜月儿去洗手,也不管后面几个衙役争着抢着练习打板子。
至他来起,便将衙役全召了回来,又额外招了些当地青壮补充,自掏腰包发了银钱,从此以后众衙役就以他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