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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事,魏不争想过,呼延烈要见呼延玦,必然会有事发生,但是如此悲壮的结果却又是他意料之外,他毕竟没有想到关在大牢里严加看守的呼延烈如何会有一把利刃。
但,他是有能力阻止这件事发生的,他知道自己的话对于萧延意的分量,只是对后果的估计不足和当时一念间闪过的某种错综复杂的情绪,让他并没太过阻拦。
面对着那静静躺着,连呼吸几乎都已经停止的人,良久,魏不争深吸了口气,哑声说了句:“阿玦,对不住了……”说罢,扭身往外走去。
魏不争没料到,他人才走到门前,却遇到与郭长卿同来的萧延意。萧延意似乎也并没想到魏不争会在此处,二人不禁都是一怔。
萧延意的脸上尤带着些未干的泪痕,一双眼睛红红肿肿,一看便是刚刚大哭过一场,此时,人有些虚弱地靠在惠娥的身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
魏不争的眉头疑惑地轻蹙了下,但探寻的目光只是在萧延意身上稍停了片刻,便是恢复了平静,说道:“阿玦还没醒呢,芫芫,你身子既是还没好,何苦这么急着来看他?”
萧延意身子一僵,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这么急着来看阿玦,哪怕阿玦受伤,是因她失察而起,但她堂堂公主,便是心有愧疚,关心伤情打发个人来过问,便也足够了。
郭长卿见萧延意尴尬踯躅,便是赶紧出言解围道:“将军也怎么关心阿玦的安危呀。”
魏不争闻言愣了下,只稍迟疑片刻,便是点头承认道:“是。”
萧延意低垂着眼睑,不敢与魏不争对视,魏不争看着他们二人,默了片刻,便也只好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萧延意与郭长卿站在殿门口,都没有回头,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二人才是骤然松了口气,默默往内殿走去。
萧延意还未走到床前,腿便已然有些发颤,只轻轻瞥了眼躺在床上的阿玦,便是一下子浑身瘫软了下去。
郭长卿赶紧拥住她,口中无力地安慰道:“太医们已经在商量着法子给阿玦医治,只要他还一息尚存,便还有希望的。”
萧延意在郭长卿的怀里猛烈地摇着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昔日的记忆,瞬间如洪流般涌进萧延意脑海,她此刻如何也无法想象,曾经那个狡黠、赖皮却又温柔、贴心的绝美少年怎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那曾经神采奕奕的眸子里似是覆上层层尘埃,总有望不到底的忧郁,而此刻,更是紧紧阖,连最后的一点生气也无。
不知是呆了多久,郭长卿终于禁不住劝道:“芫芫,回去吧。一会儿太医也要再来给阿玦用药了,让旁人见你这样终是不好。我知道此时与你说这些,是有些无情。但是,芫芫啊,你现在是大宏的监国公主,如今朝纲不稳,对于你来说,有太多比男女之情更重要千百倍的事。阿玦……他即便是有什么不好,你也终不能什么都不顾了,皇上还需要你的保护,先帝的传承还需要你来维系。今日一日,恨也恨过了,哭也哭过了。过了今日,你实在不好再是这副模样了。你说呢?”
萧延意听了郭长卿的话,猛地吸了吸鼻子,静了片刻,才是默默点头道:“我知道了。”
二人又是一阵无语,萧延意再又朝着床上望去了最后一眼,骤然拧身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暮,郭长卿也不好在宫中多做逗留,又是劝慰安抚了萧延意几句,也就忧心忡忡地出了宫。郭长卿走后,萧延意在自己的殿内枯坐了多半个时辰,才是站起来对惠娥说道:“惠娥,陪我出去走走吧。”
惠娥对萧延意与阿玦的事,之前并不知道,但是萧延意今日种种情形也并未刻意避开她,所以她心中约莫也有了些懵懂,见萧延意此时面色哀戚,便也不多问,便陪着往外走去。萧延意此刻只想去那片桂花林,再去看看那棵刻着阿玦名字的树。
曾经几次见他对着树干默默发呆,彼时还曾信了那是他自己刻下的名字,如今才想起,那竟是她少年时,情到深处无处无处发泄时刻下的。彼时的情景,好似还历历在目,就是她亲手刻下那个玦字的那一天,她与阿玦互诉了衷肠,彼此敞开心扉。
那一刻,曾是她最温暖而开怀的时光,只是,那时以为这那幸福将绵长而永恒,却如何能想到,有一天她会连同那个人的名字都一起忘却了,直到他濒临死亡的这一刻才记起。
萧延意甫一走出殿外,就见到魏不争矗立在不远处,正是默默地望着她。
萧延意虽是有些意外,但还是赶紧收拾了下情绪,迎上去问道:“伯钺,你怎么在门外站着,不进去?”
月色下,魏不争的黑眸似是一汪幽深的清潭,含着种种萧延意看不懂的情绪,就那么安静地望着萧延意,直看得她心里有些慌张了起来,才是别开头紧张道:“你有事找我?”
魏不争轻笑了声,未置可否,只是柔声问道:“身子好些了?”
萧延意点点头,“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受了些惊吓,这会儿觉得心口有些闷,正想散散步。”
“我病了这许久,这些时日才有了气力,也是好久不曾好好活动下筋骨了,芫芫可愿同我一起走走?”
萧延意自是点头,二人便并肩缓步而行。
“适才宣王、庆王、睿王几个,联名奏请皇上,要将呼延烈挫骨扬灰。”魏不争忽然开口道。
“啊?”萧延意一怔,“这……怎么没人告诉我?”
“你从大牢里出来时,人便昏着,他们知道你身子不好,不敢打扰。”
萧延意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魏不争道:“那你是何意?”
“我想恳请你,给呼延烈留个全尸。”
萧延意仔细地看着魏不争的表情,迟疑地问道:“要说呼延烈此人之罪恶,挫骨扬灰倒也不为过……不过……你既然说……我便想办法周全吧。”
“让你为难了。”魏不争说道。
萧延意望向魏不争,“你我之间不需说为难二字,只是,我……”
“你想知道我与呼延烈跟呼延玦之间到底有什么承诺是不是?”
“你若不能说,就无需说。”
“此时呼延烈已死,呼延玦也是命在旦夕,彼时的承诺如今也无所谓了,让你做这么为难的事,我也该是对你说出实情。”
萧延意有些紧张且期盼地看着魏不争,今日的事,原本便是为了要知道这之间的秘密,才带了呼延玦去见呼延烈,如今魏不争终于愿意亲口说出,她心中不禁有了丝急切。
“宏景四十七年,我在漠北惊闻皇城被袭击,星夜带精锐骑兵赶回来,那时只想着要速速回来,其余的也顾不上许多,所以粮草辎重一律没带。但回来时,皇城已经被占,我能带回的快马骑兵也不过是千余,又没有投石战车,便是如何也攻不进城门。
当时,我几乎要疯了,只想着即便是死也跟皇上死在一起,就想法设法要进城,我对皇城熟悉,当时便绕到了城墙最矮的西门,想是哪怕人踩着人翻进去,也必要先进去城再说。
可是没想到西门竟然是守卫森严,莫说是翻墙,我们才一过去,便有弓弩手朝着我们射箭,眼看就有十几个兄弟死在箭下。
这时候有人忽然喊了声住手,站在墙头上问我:‘你是大宏的兵马大元帅是么?’
我咬着牙喊道:‘你这厚颜无耻的吐谷狗贼,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人半天不语,却是忽然说道:‘将军,咱们可以谈谈么?’说罢,不待我回答,他便下了城楼,不多时,竟然只身一人走到了我面前。
他面无血色,似是才受了极严重的伤,我本是抬剑要刺,但见他这模样,剑反倒是没刺下去。
他见我停了手,对我说道:‘将军见了,我只身前来,且是身上有伤,断然不会对将军有害,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那时被逼急了,什么都不惧,当然立即就听了他的话,跟他到了一边,他第一句话就对我说:“我叫呼延玦,是呼延烈的幺子。”
他见我听了这话,又似动了杀意,便是赶紧又说道:‘我愿为将军打开西门,让将军部队入城。’
我当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的话,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问道:‘你此言可当真?’
他点头说:‘当真,只是将军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我问他何事,他说:‘如今城内有万余的兵士,将军进城也未必就有胜算,但将军倘若真的能胜,我请求将军要保证我父王能活着,且今日的事,除非我死,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他说的第二件便也罢了,但是第一件我怎么能允?我便与他僵持了下来,如今想来,那时,我实在是太过愚钝,竟为这事跟他耽搁了半个时辰,我不允,他便不开城门。可我又丝毫奈何他不得,当时即便是杀了他,也是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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