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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反正他也把他的工钱都给你们了,一会儿够你们乐的”
“拖着这个残废,怎么乐?”
“随便把他扔哪个门口不就成了?”
呜呜……哑巴使劲的扒着那家门槛,不肯离去。
“什么?你还不愿意走?那随便你吧头儿,不如就把他扔在这儿吧,他又走不了,让伙计帮忙看着,咱们一会儿再把他拖回去不就得了?免得老拖来拖去的,看着就讨厌”
“那……也行吧掌柜的,那就麻烦你了啊”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到我家来玩不就行了?我家要什么没有?就把他搁门口,拿绳子拴上,走不了的”
“你家东西可贵,小的们可花不起”
“那就算你们便宜点好啦……”
哑巴呆呆的坐在门口,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们走了?他们怎么会走了?他还没有见到他们,他们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天很冷,在这么个大冷天里坐在雪地上就更冷,但比这些更冷十倍的,是他的心。
往事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小时候家里的贫寒,与小伙伴们的调皮,爹娘的责罚,兄弟姐妹们的嬉笑……
然后,都长大了。有一天,一个他称作嫂子的女子来到了他家,不过短短几年,就彻底将他们家改变得翻天覆地。饭桌上出现了鸡鸭鱼肉,身上穿着了绫罗绸缎,出入有了马车,荷包里有了闲钱……
悔恨,无穷无尽的悔恨充盈了哑巴了心
他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他为什么不学好,不听嫂子的话?他为什么会这么糊涂,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败光家财不说,还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如果老天开恩,能让他再见家乡亲人一面,再让他重新来过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再走上今天的路,他一定一定要做个好人,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养马,他一定一定不会总是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更多。可是,这世上有如果吗?
他们走了,也带走了他唯一的希望和信心。
哑巴想,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在那儿枯坐了多久,突然,就听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婆婆,到了”
这是谁?哑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头,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妪下了车。
老妇人拉着媳妇的手,“这可真是谢谢你了”
年轻的妇人摇头,“婆婆您说什么呢不过咱可说好了,只能呆一小会儿,一会儿就得走。否则……”
老妇人连连点头,“我晓得的,你能让我来再看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的妇人陪着老妇人进去了,哑巴坐在不远处的墙根那儿,想过去,却是全身手脚冰凉,动也动不了。想出声,喉头里就象是被千斤重担死死堵住了,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又急又慌,却除了泪如雨下,却是毫无办法。
原来章清亭他们刚离开不久,赵王氏突然想起,她在房间角落里还拉下了一小袋面粉没用完,得回去做了饼再走。
所有的人都看出赵王氏是在找借口,别说东西不在,纵是在的话,也多半伙计收走了,哪里轮得到她去找回来?
可赵王氏又哭了,“我就老觉得咱们一走,成栋就过来了。你们让我去看一眼,就一眼让我再买几张饼送人,只耽误那么一会儿工夫,行么?”
章清亭瞧着真是不忍,“算了,我再陪婆婆回去一趟吧,就说忘了打酒了,怕路上冷,回去再买一些。”
赵成材叹了口气,“那就一起回去吧”
章清亭却不同意,“这么多人一起回去,人家就更疑心了。倒不如你们在这儿等着,就我们回去,人家看是妇道人家,也好说话一些。若不放心,只让阎大哥陪我们走一趟吧,人少,马车跑起来也轻快些。”
于是章清亭就陪着婆婆又折返了回来,跟那掌柜的一说,着实的买了他几坛好酒,又给赵王氏买了些大饼肉包。掌柜的虽然觉得她们这行止很有些古怪,但也随她们去了。只是怕她们又把东西拿了送人,让小伙计跟着一直捧到车上去。
等着她们再从这里出来,就见旁边有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矿工忽地从地上扑了过来。
赵王氏吓了一跳,本能的闪了一下,那人正好就扒住了章清亭的脚,十指紧紧的抓着她的裙角,抬起头看着章清亭呜呜哇哇的叫着,却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旁边那小伙计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粗暴的吼着,“快滚开”
可这哑巴给踹得嘴角都出了血,都仍是死死的盯着章清亭,又看着赵王氏,叫得更加急切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赵王氏也有些生气了,护着媳妇,赶紧帮忙把她往回拉。
章清亭一惊之余却是叹了口气,“算了,他可能是肚子饿了,想要吃些东西。婆婆,麻烦你给我拿两个包子。”
赵王氏递了给她,章清亭好心的蹲了下来,“你拿着吃吧”
这哑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根本不去接包子,仍是一个劲儿的啊呜叫着,就是不松手。
阎希南也过来了,“这人别是疯了吧?张夫人,我帮你把他拉开。”
不要啊哑巴拼命的摇着头,却敌不过阎希南力大,到底给他拉了开来。他一急之下,倒是生出个主意,因说不出话来,就伸指在雪地上划出个字来。
赵王氏不识字,可章清亭一见那个“嫂”字顿时就变了脸色,给阎希南使了个眼色,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个“材”字出来,哑巴似是看到一丝希望,立即划了个“哥”字,又在旁边划了个“栋”字出来,然后望着章清亭,是号啕大哭
旁边小伙计已经将吃的给他们放在车上了,此时见了起疑,“这是干嘛呢?”
阎希南已经迅速踢掉了他们在地上划的字,章清亭勉强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深深的吸了口气,止住袖子里微微发颤的拳头,勉强一笑,“没事”
“可你这脸色?”
章清亭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赵成栋的腿已经不能动了,还给绳子拴在马桩上,这附近人实在大多了,如果突然一乱起来,他们定是无法脱身的
她尽量放松下来,对那伙计一笑,“我呀,素有心疾,有时候一惊吓或是受了寒暑,总有会子喘不上气来,坐一会子就好了,无妨,无妨的。”
那伙计听得哦了一声,却不离开,就抱着两手站在门口,猜疑的看着他们。
赵王氏还不知道章清亭有这个毛病,焦急的看着他,“那可怎么办?咱们快回去吧”
章清亭心里这个急啊脑子里迅速转过无数个念头,该怎么办?
本以为得了希望的赵成栋,就见嫂子认出自己之后,居然跟没事人似的,扶着赵王氏继续往车上走去,“婆婆,我们走吧”
阎希南是老江湖了,很快就判断出章清亭的真实意图,放下赵成栋,跟着也往车上走。
赵成栋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嫂子不要自己了?她方才明明就是认出来了,对么?那她为什么不理自己了?
嫂子嫂子你别记恨我啊我改我以后肯定全部都改行了么?赵成栋又急又怕,跟疯了似的,拼命冲着马车哭嚎,可是马车仍是远去了。
他不知道,一上车,章清亭就哭了,既是为了重逢的激动,也是见他如此惨状的心酸。
“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赵王氏不明所以,怎么媳妇好好的就哭了?
章清亭使劲忍着泪,半晌才紧握着她的手小声道,“婆婆,您可千万别吱声,方才那个人,是成栋”
赵王氏跟当头被人打了一棒似的,整个人都木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章清亭拼命点头,“那人是成栋,千真万确是成栋”
赵王氏当即就跟疯了似的,“那你……”
章清亭顾不得体统了,扑上去捂着她的嘴,“别嚷您不能嚷一嚷惊动了人,咱们就没法救他了您答应过我,出来要听我的话的您这会子一定得听我的话,否则成栋救不出来,很有可能就会给人打死了”
赵王氏已然是泪雨滂沱,却也用力拿两手死死堵住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天哪,自己的儿子都变得自己完全认不出来了,他这些时,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呀
章清亭擦了眼泪,告诉她自己的打算,“方才我见那伙计已经怀疑了,便不敢声张,只假装离开,咱们一会儿再绕过去,抢了人就跑到时您在车上接应,我和阎大哥跳下去救人。”
赵王氏一个劲儿的点头,章清亭死死抓着婆婆的胳膊,给她鼓劲,也是给自己鼓励,“您放心,咱们只要够快,就一定能把人救出来您可不要再哭了,我也不哭,咱们就这一次机会,一定要抓住”
幸好赵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