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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凛,随即眼神故作慌乱。
郑熙叹了一口气:“朕只盼你早日康复,好解朕的相思之情。”
看来,今日是必得与他“实话实说”了。
我抬眼看他,目光却假装躲躲闪闪,片刻便低头,小声道:“皇上……”又故作为难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怎么了?”他立马皱眉,“可是觉得朕说话不够含蓄?”
“不。”我摇头,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皇上可知,臣妾……并不愿意入宫?”
郑熙的眼神瞬间添了几丝凌厉。
我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连忙按照之前想好的话,轻声解释起来:“皇上想必还记得一年之前的事情。臣妾……臣妾的心境,一如当年。那时臣妾心念着周公子,如今是心念着自在,亦念着臣妾从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梦,只是现在,这梦已渺渺不可及了……”
郑熙怔怔地看着我,“朕难道不能圆你的梦?”
“皇上,”我轻言细语,知道只有心平气和才能让他认真地听我说话,“臣妾毕生所愿,便是寻得一名爱我、我也爱的男子,然后与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这些,皇上,您给不了臣妾。”
见他要反对,我立马继续道:“臣妾深知后宫只有宠,没有爱。皇上不信吗?那臣妾问您,皇上是为什么召臣妾入宫呢?为了臣妾的样貌?亦或是舞技?可不管是哪样,终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本身,您根本不了解臣妾,正如臣妾也不了解您一样。如此这般,又何谈伉俪情深呢?”
郑熙默然,想必内心已经被我触动。半晌,他低着头说:“不曾想朕以为的宠爱,在你看来,却不如自由与真爱来得重要。我原本以为,庆典那日你闷闷不乐是因为身子不适,现在想来,原来是因为不愿做我的妃子,那么你今日心情颇佳,可是因为这几天朕都未曾来看望你?”
我唯唯道:“臣妾不敢。”
“很多时候,‘不敢’并非‘不是’。”郑熙面色黯然,“婉儿,朕的本意,并不是要将你禁锢的。”
“臣妾明白。”我努力让自己泪眶湿润,在烛光下必定显得楚楚可怜,随后趁热打铁道,“若皇上是臣妾心尖尖上的人,臣妾不怕禁锢,臣妾就算粉身碎骨也愿意去争夺您的宠爱的……”
他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真的……吗?”
我眼神悲戚:“可……皇上,恕臣妾放肆,您并不是那个人啊。所以,自入宫以来,臣妾时常觉得心灰意冷,又伴着诚惶诚恐:想到有朝一日我年老色衰,而年轻的妃嫔们纷至沓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时候我便只能在这深宫高墙中寂寥地度过下半辈子。臣妾很怕,真的很怕……一如侯门深似海……”
说道最后,已是哽咽失声,泪滴滚落。
飞快地擦去眼泪,我掀开被子、下床、屈膝跪在郑熙面前,哀哀而又决绝道:“臣妾自知失言,罪不可恕,请皇上……责罚!”
一时间的沉默,静得我仿佛听到屋外水漏滴水的声音。
须臾,郑熙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有一抹疲惫。他缓缓开口道:“爱妃说的都是实话,何罪之有。罢了,地上阴冷,你且起来吧。”
“……谢皇上。”
他扶着我重新坐回被窝里,又沉默了半晌,方说:“其实那些个妃子,有多少人是真心爱朕,有多少人是为了朕的权势,有多少人是为了荣华富贵,朕心里都清楚,她们心里也清楚。只是,敢与朕说这些话的,却只有你一个。足见你与她们不同。”
我垂眸,低眉顺眼地说:“臣妾惹皇上不高兴了。”
他摆摆手:“至少你对朕是真诚的。”
我抿着嘴,点一点头。
“罢了,”郑熙重又看着我,“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会强求你,你安心养病就是,莫要让此事成为你的心结。”
计成。
我感激道:“谢皇上。”
“不过,婉儿,朕是真的很喜欢你,今夜之谈,更让朕觉得你非比寻常。你可给朕这个机会,让朕对你好,慢慢打动你?”
我忙做受宠若惊状:“皇上!皇上您贵为天子,九五之尊,无需如此啊……”
他平声静气地说:“从小到大,朕都不能像平民百姓那样无拘无束地活着。民间的丈夫会做许多事讨得妻子欢心,朕听闻后很是羡慕。婉儿,你就当是帮朕实现这个心愿吧,可好?”
我怔怔地望着他,眼波里极尽温柔和动容,“好……”,继而含羞一笑,“说不定有一天,臣妾嫁的男子当真成了臣妾所爱的那个人也未可知呢。”
郑熙偷情似水,语气坚定,“谁说朕无法圆婉儿的梦?”
梦中月下 第五盏 弃妃
入宫十天后,郑熙下旨,升我父亲楚昭杰为左丞相,父亲留下的吏部尚书之位暂由三哥楚晨轩接替;同时,大哥楚晨轼除了大将军之职外又奉命兼任兵部侍郎;四哥楚成毅俸禄翻翻;八哥楚玉捷升为礼部侍郎;其余姐妹们也都得到了相应的赏赐。楚家满门皆荣,风光无限。
户部尚书阎席、兵部尚书骆荣上书,劝谏皇上莫要过度褒奖楚家,以免令其只手遮天。郑熙置之不理。
我不知道此番奖赏本就在郑熙的计划之中,还是他为了哄我开心而刻意为之。若是前者,那他当真是个心地善良却太过意气用事的君王;若是后者,那他当真不懂“爱”这个字不是用荣华权势堆积起来的。
但无论如何,晨轩和大哥都是最大的受益者。这次封赏里,四哥没有得到权力上的扩张;八哥再怎么升官,只要他在礼部一日,便一日四哥只能管管庆典的闲职;反观我们这边,大哥进驻兵部,会大大有利于今后夺取兵权,而晨轩直接迁任吏部尚书,掌管大小官员认命,这是个安插自己势力的绝佳官职,虽然他现在还是“暂任”,但假以时日,我定可以让郑熙去掉那个“暂”字。
如今一切权势争夺,都为了家主的位子。
其实,四哥在很久以前便与荆州镇中王、冀州勒王搭上关系,取得了他们的支持,八哥得知后立即应变,拉拢了扬州老南王。而这几位资格老的亲王在朝中都各自有一票党羽,因此朝堂上就出现了支持楚成毅的势力和支持楚玉捷的势力,两厢制约。
而今朝堂变天,楚家的家主之争愈演愈烈,愈演愈复杂。眼见楚家三子楚晨轩从一个上朝向来迟到早退请病假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成了吏部之首,成了一股可以与楚成毅、楚玉捷分庭抗衡的势力,众人措手不及。他们原以为他是靠了与皇帝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子,没想到皇上在朝上说晨轩的任命全因“多为爱卿举荐”,众人瞠目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是疑云密布。须知,若皇上所言属实,那么楚晨轩这几年不理朝事,暗中早已将一切部署妥当,这样的人,着实令人胆颤。
据风色描述说,下朝后,许多大臣上前祝贺晨轩,晨轩拱手一一谢过,神情自若,语气不骄不躁。平素跟他走得较近的一些人嚷嚷着要他请客,晨轩更是露出了他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大方地一甩手:“好说,好说。那各位,今天中午,咱们仁德酒楼见!”
依旧是这副嬉笑讨打的嘴脸,现在却让很多人捉摸不透,心生畏惧。
我笑嘻嘻地听风色说完。那些人对晨轩暗中忌惮,晨轩却还偏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想到这些,我就乐得直想蒙上被子满床打滚。
总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功劳,不由得略有些沾沾自喜,心情大好。我吩咐香儿、玉儿替我更衣梳头,打算去景鸿宫看一看六姐,顺便可以告诉她这些好消息。
我记得上一次踏进景鸿宫的情景。我站在朱红色的宫室下,抬头望天,看见红瓦铺就的飞檐,还有飞檐角上驻守着的漆红的角吻和螭首,幕布是淡蓝染云的晴朗天空,一望无际。
那般壮阔的景象恍若昨日。可今日此时,我站在同样的地方,却不由得觉得些许凄凉。景鸿宫里竟见不到洒扫的下人,坛中花朵自生自灭,青瓷地砖铺满灰尘,檐下墙角爬了蛛网。
宫中妃嫔,按规制,一年只有寥寥几个可以让家人入宫陪伴的机会。可得宠时,想见谁,皇帝便会宣谁入宫;一旦失宠,纵然是那规制允许的机会,也常常被内务府的人剥夺。更别说,六姐是自己不愿见家人。
她谁都不愿见。
沉思间,有一名侍女从宫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盆。见到我时,她一惊,接着连忙跪下请安:“婉妃娘娘千岁。”
“你起来吧,”我温言道,“姐姐在做什么?”
侍女回答:“娘娘在用午膳呢。”
我笑道说:“可巧,我也没吃午饭,正好和姐姐一起用了。”
说着,我便抬脚往里走,谁知那侍女疾跑几步又跪到我面前,为难道:“娘娘……娘娘请留步。”
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