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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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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齐愣愣的站著,什么朝代兴亡、天灾人祸都从他脑子里飞走了。他觉得在这一瞬间,他已经获得了一种新的灵感,不,不是灵感,而是一种奇异的感应,不,也不对!反正那是一种特殊的感觉,是他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感到过的。这种奇异的感觉弥漫在他心里,充塞在他的每个毛孔中,他呆呆的伫立著,努力想抓住这份虚渺的感受。

“嗨,老孟!”一个声音喊著,一位同学跑了过来,是同班的何子平。他看了看孟思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老夫子,一个假期不见面,你竟变得更呆了!大概又和康教授讨论了什么大问题吧!”

孟思齐讪讪的笑了笑,若是在平日,他一定马上把他和康教授讨论的内容说出来,现在他却并不这样做,他只觉得今天不适宜谈学问。本来嘛!开学第一天就埋在书本里,一定要让何子平他们更取笑他是老夫子了。他把书本抱在怀里,和何子平向校园里走,何子平继续说:

“你真是康教授的得意门生,碰在一起就是谈不完,刚才我找不到你,就猜你是去找康教授了!”

“找我?你找我做什么?”孟思齐问。

“有件小事,今年的迎新会要你做主席。”

“我做主席?”孟思齐把眼镜扶正,仔细的望望何子平,想看出他是不是开玩笑。何子平嘻笑的望著他,一脸淘气,使孟思齐莫测高深。“我做主席?”他只得再重复一句话:“你开什么玩笑?”“谁开玩笑,”何子平说:“你是大家公推的。”

“我让给你。”孟思齐说:“我只想做个打杂的!”

“那么,”何子平耸耸肩,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你得参加一个表演节目。”“我?”孟思齐又推推眼镜片:“除非要我学猫叫。”

“随便你表演什么都行,”何子平忍住笑说:“反正我给你登记下来,你答允一个节目,到时可不许赖账!”

“那,那不成,我不会表演!”孟思齐呐呐的说。

“那么你还是做主席吧!”

“我还是表演好了!朗诵诗行不行?”孟思齐皱眉问。

“行!”“好,我就朗诵一首‘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要命!”何子平跺跺脚说:“规定要朗诵新诗!”

“那不成!”孟思齐正要说,何子平已挥了挥手,自顾自走了。孟思齐站定在校园里,望著何子平的背影消失。他不喜欢何子平,觉得何子平油头粉脸,整天都是忙些什么同乐会、迎新会、舞会……等玩意,念书只是名义上的,考试时作弊,居然也混到了大学三年级!他生平看不起这种“混”的人,他的人生观,是要脚踏实地,苦干!可是,今日的青年,抱著像他这种观念的实在太少了!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笑,抱紧了怀里的书本,向教室走去。

迎新会在校内大礼堂里举行,时间是星期六晚上七时。礼堂里挤满了人,台上挂著一个红布条,写著“史地系迎新晚会”等字样。何子平穿著一身崭新的西装,才理过的头发油光闪闪,在台上台下穿梭不停,极力要显出他的“忙碌”和“重要”。孟思齐倚门而立,依然穿著他那身破旧的黄卡其布制服,蓬著满头乱发,腋下还夹著一本书,以一种不耐烦的神情看著台上一个同学在表演魔术。

“喂,请让一让好吗?”

一个声音清脆的说,孟思齐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正一只手撑在门上,成了个拦门而立的姿势,他慌忙放下手来,站正身子说:“哦,对不起,请进请进。”

一个少女对他嫣然一笑,跨进门来,他一愣,怎么又是她!那蓝裙子袅袅娜娜的走进了礼堂,他仍然呆呆的站在门口,忘了自己胸前正挂著“招待”的红条子,忘了去给她找一个位子坐,忘了请她在门口的签名绸上签下名字,只是呆立著看那蓝裙子向里面摆动。然后,一个人影一阵风似的卷到她面前,一张嘻笑的脸弯向她,一连串客气的声音飘过来:

“哦,周小姐,请坐,这里这里!”

又是何子平!像个大头苍蝇,见不得花和蜜!孟思齐感到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厌恶,掉开了头,他不想去看那谄媚的一幕,却又不由自主的追踪著那个蓝影子,看到她在第一排的左边坐下,这是何子平费了大劲给她空出的位子。

“下一个节目是孟思齐同学的朗诵诗!”

麦克风突然播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这才明白是自己的节目到了。整了整衣服,他大踏步的跨上台去,在麦克风前面一站,用手推了推眼镜,轻轻的咳了一声,还没有开始朗诵,台下已爆发了一片笑声。等他皱皱眉头,再清清嗓子,底下的笑声更大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看到他都要发笑,他觉得自己十分严肃,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可笑的地方。可是,看他们那发笑的样子,好像他简直是个大滑稽。

他有些恼怒的扫了台下一眼,开始朗诵一首刘半农翻译的新诗《恶邮差》。“你为什么静悄悄的坐在地板上,告诉我吧,好母亲!

雨从窗里打进来,打得你浑身湿了,你也不管。

你听见那钟已打了四下么?是哥哥放学回来的时候了。

究竟为著什么?你面貌这样希奇?

是今天没有接到父亲的信么?

我看见邮差的,他背了一袋信,送给镇上人,人人都送

到。只有父亲的信,给他留去自己看了,我说那邮差,定是

个恶人……”这首诗是描写一个孩子看到母亲为等信而忧愁,就责备那不送信来的“恶邮差”。孟思齐音韵抑扬的念著,自认为这是一首很动人的诗,但台下笑得更厉害,好像他在台上耍猴子戏似的。他眼波一转之间,正好看到何子平正俯身和那个蓝裙子的少女说话,一面说,一面指著台上的自己笑,那少女则微笑的凝视著自己。他顿时感到脸上一阵热,他能容忍别人取笑自己,但不能容忍何子平!尤其在“她”的面前!他开始觉得今天的朗诵是何子平故意安排好来拿他开玩笑,这使他怒不可遏,但他仍然念完了那首诗,当他念到:

“父亲写的信,我都能写的,你可以一个错处也找不出。

我来从A字写起,直写到K。

但是,母亲,你为什么笑?

你不信,我写得和父亲一样好吗?……”

他看到台下的她,动容的收敛了笑,用一只手托著下巴,静静的望著他。她那善意的表情,支持他把全诗念完。下了台,同学们笑著拍打他的肩膀,假意的恭维他。他哼了一声,冷淡的走向礼堂门口,才预备跨出礼堂门,听到身后一阵掌声,本能的他回头望了一眼,原来是她!她正站在麦克风前面,代表新生客串一个节目。他站住了,她唱一首歌,是“跑马溜溜的山上”。孟思齐靠在宿舍的窗子旁边,听著同宿舍的两个同学的谈话,他手里拿著本中国近代史,另一只手握著笔,却全神贯注在那两个同学的谈话中。

“你知道,何子平这学期完全被一年级那个蓝裙子弄疯了!”一个说。蓝裙子,这是大家给她取的外号,因为她永远都是穿著蓝裙子,深蓝、浅蓝、天蓝、翠蓝……各式各样的蓝。

“何子平,”另一个说:“他是见一个追一个!昨天我还在万国舞厅碰到他,他正穷追那个叫什么小玲的舞女!”“听说蓝裙子对何子平也满有意思呢!”

“你怎么知道?”“有人看见他们从植物园的浓荫里走出来!”

孟思齐把手里的书狠狠的往床上一扔,不要脸!他想著,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骂谁。反正这时代的青年都是一塌糊涂,何子平这该死的家伙!总有一天,他要揍何子平一顿,你玩舞女可以,玩蓝裙子就不行!但是,吹绉一池春水,干卿何事?他愤愤的走出宿舍,发誓不再去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操心,人生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充实自己才是真的!这样大好的光阴,还是研究学问好些,他大踏步的向康教授的家走去。

在康教授的客厅里,一坐两小时,不知怎么,却没有以前那种高谈阔论的情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康太太从室内出来,坚决留他吃晚饭。他只好留下,虽然全心挂念著女生宿舍,他想把蓝裙子约出来,告诉她和别人玩,可以!和何子平玩则不可以!明知道自己管不著,却就是心慌意乱的想管。走进康家的饭厅,眼前一亮,不禁呆了一呆。饭桌边亭亭玉立的站著一个少女,是她!蓝裙子!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康教授家里?或者是自己想得太多,竟生出幻觉来吧!他推推眼镜片,把眼睛睁大了一点,再看,不错,依然站在那儿,正抿著嘴角对他笑,看样子不像是幻影了。康太太走过来,笑著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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