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阿娇却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上前一步。
而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人,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改错的机会,并非时时都有。
他已然负了她一次,又怎能再负第二次?
他牵着她的手,让她上前两步,宫人们都在下面,听不见他们二人低声的絮语,刘彻看着她,眼底是一种藏不住的欣喜,像是小孩子拿着了糖一样,可是也有一种很得意的光。
“不管往昔是形势所迫,还是我负心薄幸,过去的都过去了,阿娇,我们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她与他,终于并肩而立,看着这恢弘的宫殿,看着这恢弘的大汉。
她心底没有什么波澜,不激动,也不喜悦,冥冥之中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已经由上天注定,抬眼远望,却说道:“也许,你会后悔的。”
“我已后悔过一次,却没有第二次了。”
刘彻伸手,紧紧抱她在怀里,她却觉得自己颈窝里有泪水坠落,烫得她狠狠一缩。
良久,他放开了她,眼底却看不见什么湿润的痕迹,像是自己方才颈窝里的感觉是错觉一般。
她的眼神是清澈明亮的,他的吻落在她眉心,然后微微弯起唇角,说道:“我去宣室,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陈阿娇最终还是点头了,就站在这殿上,看着刘彻下了台阶,她却忽然说了一句:“我要见张汤。”
刘彻脚步顿住,正到了殿门口,因为采光的问题,整个殿内是有些幽暗的,椒兰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仰起头,看着日光之下那重重的宫阙,凝声道:“朕会找回浮生的。”
浮生。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陈阿娇日日夜夜地睡不着,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他曾经将小家伙抱起来,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父皇,他还想着臭小子能够开口叫自己,他要亲手教他礼、乐、射、御、书、数,通晓百家,任意纵横,他也许会成为贤明的君主,也许也只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这一切一切的可能,曾在他的脑海之中幻想,可是现在,一切戛然而止,张汤奉旨追查此事,却杳无音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人是怎么死的,还有失踪的人到了哪里,也根本没有消息。
其实叫张汤来见陈阿娇,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徒增伤感。
可是阿娇要见,便也让张汤去好了。
出了椒房宫,郭舍人在一旁等他,刘彻道:“你传信予张汤,要他来椒房宫面见陈夫人。”
郭舍人愣了一下,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但看刘彻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也就没有多说。
张汤跟陈阿娇之间,真的是过从甚密,然而这其中似乎也合情合理。郭舍人总觉得此刻的张汤,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张汤了。
而张汤,在接到消息之后也只是微怔了一下,便领命,来椒房殿拜见。
陈阿娇坐在影壁下,宣了张汤来见。
“臣廷尉张汤,奉旨来见。”
“你我之间还需要拘礼吗?”陈阿娇径直一指自己左手边那张漆案,对馥郁道,“赐座。”
待张汤谢礼落座,陈阿娇这才挥手让宫人们都退出去,方才在等待张汤的时候,便已经给这些宫人训示过了,以后若是还有谁不开眼,想要做些事情出来,那就不要怪她陈阿娇辣手无情了。
此刻,她目光一转,看向了张汤,腰间的玉佩已经看不见了,原先那块素玉没了,他似乎变得更为清淡简单,还是那颀长高瘦的身材,一脸的刻薄相,让人看了就心生寒意。
只不过比起初见时候的张汤,似乎少了些什么。
刚刚见面的时候,张汤还是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可是这些年已经完全沉淀了下来,转而向着高深莫测的那个方向走了。
其实坐在这里,陈阿娇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她莫名地笑了一声:“查到什么了吗?”
张汤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他虽还是要叫她夫人,可是这“夫人”的意思,已经完全变了。在乔宅被烧之后的那近两月里,陈阿娇有终日都在睡的时候,也有一直在看书的时候,她寄住在新找的宅院之中,刘彻去了,搂着她在怀里,两个人也常常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可是张汤知道,刘彻很少在陈阿娇面前表露自己的伤悲,他的火都发在宣室殿了,那一晚宣室殿里一片狼藉,刘彻便在黑暗里捂住自己的眼,发狠道:“朕已经是天下之主,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男人的耻辱与怯懦,还有一种报复的心理。
张汤压下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将最近查到的线索理了一遍:“事情与夫人之前的推测相差无几,火势从李宅先起,有人先泼了油,故而火势蔓延迅速,救之不及。其后当有四名死士追杀齐鉴与赵婉画以及浮生公子三人,一名被齐鉴斩于房中,二人被斩于巷中,还有一人当是受了伤,但却杀了齐鉴。赵婉画带浮生公子脱逃,最后一名死士紧追在后。”
也就是说,情况其实很危急。
“那时暮色已尽,封城之时早已经不准通行,问过了守城士兵,俱言不曾看到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孩出城,至于是否乔装改扮,尚不清楚。料赵婉画脚程快,也不可能出城太远,故而搜索范围只是长安周边诸陵,只是依旧杳无音信。”
张汤说到这里,颜色之中也带了几分黯然。
陈阿娇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此刻却道:“可曾找到纵火之人与幕后主使者?”
“此事……与淮南王郡主刘陵有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汤面无波澜。
刘陵的死状,他看到过,在陈阿娇离开诏狱之后,他进去看刘陵,可是刘陵已死,张汤便站在刘陵的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刘陵虽水性杨花,擅使美人计,然而一颗心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系在了张汤之身,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刘陵终究还是误人误己了。
他便在那诏狱之中闭上眼,忽然不知身处何处,是这红尘滚滚的纷繁人间,还是那九幽阴冥的阎罗殿……
刘陵已死,淮南王之乱的余波虽然还有,但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张汤以为,这些事情就这么揭过了,他决定埋葬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最后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事情还回到了刘陵的身上。
在他说出此事与刘陵有关之后,陈阿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手指颤动了一下,刘陵临死的时候说,她将不得好死。
“你说。”
陈阿娇直直地望着他,眼底带着不可违拗的意味。
张汤搭着眼,淡淡说道:“在郭舍人传旨给淮南王的同时,淮南王安插在长安的眼线曾经接到来自淮南的密报,将一封信送给了还在甘泉宫中的卫子夫,而这命令,来自淮南王最宠爱的郡主刘陵。”
剩下的,已经不必再由张汤细说了,只这一个消息,就能够解答几乎所有的疑惑了。
卫子夫方才在回廊之上,一口道破了陈阿娇的化名,她说——你就是那个乔姝。
也就是说,卫子夫之前是知道有她这个人,所以才制定了一箭双雕的纵火之计。那么卫子夫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陈阿娇意外跌跤早产,便是因为刘陵那一推,刘陵以前与陈阿娇谋过面,自然知道她的容貌如何,陈皇后已死,却有一个乔姝与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还身怀有孕,也许还因为一点——张汤那个时候很在意她。
她出事,张汤那么着急,而那时的刘陵已经倾心于张汤,左思右想之下,一下便知道了谁会最忌惮乔姝的存在。
只有卫子夫。
卫子夫最恨陈阿娇,若是得知有这么一个人与陈阿娇一模一样,便是日日夜夜地睡不着,刘陵便想借助卫子夫之手,除去陈阿娇这个心腹之患,于是派人送信给了卫子夫,指不定还给出了主意。
而卫子夫,正好也一箭双雕除去李妍。
不过她们没有想到,自己那个时候会去处置刘陵,怕是刘陵见到自己之所以那么惊讶,大约还有自己竟然没有死的原因吧?
卫子夫也想不到事情那么凑巧,被自己避开了杀祸,也想不到还有一个齐鉴在自己的身边卫护着赵婉画……
只可惜,那剑客,还未拔剑以示天下,便已经作别人间。
事情一旦串起来了,便顺理成章得很。
陈阿娇竟然笑了起来,“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李妍未死,她不是忌惮着别人来分宠么?本宫还不急着解决她了,先让她尝一尝冷宫的滋味吧。”
这笑容是刻毒而艳丽的,落入张汤的眼底,却是一片烧灼的伤痛。
他眉梢微微挑起俩,一张脸上妖戾又再次起来了,斩不断,便永远埋在心底好了。
“夫人,此事抓不住确凿的证据,除非能够抓住那死士,否则根本怪不到卫子夫的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