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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沉默坐下,在宣室殿议事散后,主父偃对他说陈阿娇恭喜自己的话,他前后一联系,便知道她是要找自己,所以事情一散,在别人的前面先走了,却是到了这里来。
在早朝刘彻说要大赦天下的时候,张汤就知道陈阿娇要来找自己了。
他双手捧过陈阿娇递给自己的茶,“谢殿下。”
“听闻陛下说,要打击豪强了?”陈阿娇翘着唇,意味不明地问了这么一句。
张汤答道:“一直在打压,只不过最近似乎——”
剩下的不必说,陈阿娇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陛下手下手段狠辣的官员似乎不多了吧?”她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只是张汤很轻易便知道了,她终究还记着当初那件事情。
“陛下很缺办事的人,所以——”
“所以很可能召回宁成。”陈阿娇帮着他补齐了这句话,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张汤,“宁成自己也是豪强,他回来,你曾是他门生,是要让贤,还是让昔日提拔自己的人居于自己之下呢?”
宁成,阮月的父亲,当初张汤从陈阿娇手中讨人,便是因为宁成。
这是陈阿娇心中的疙瘩,也算是她与张汤之间唯一的嫌隙,只是宁成于张汤有知遇之恩,她不好说什么,可是涉及到此刻刘彻用人,便不能不说了。
说陈阿娇对宁成有偏见,那还真不是什么假话,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偏见。
陈阿娇方才所说,也正是张汤所想。
“陛下手中缺人,宁成乃是能臣,也是酷吏。”
“酷吏”这个词从张汤的口中说出来,带着几分奇怪的讽刺意味。
“宁成为官之心不死,他必定托你举荐,那时你当如何?”陈阿娇始终觉得宁成的存在是个祸端,便是连阮月,也是祸端之中的祸端。
“照常举荐,用不用全在陛下,三公九卿,满朝文武,张汤的位置,他有本事,便也拿走。”张汤并非不在乎官位,而是他不介意比自己贤能的人在自己的前面——当然,前提是这个人与自己政见相合,并且没有利益冲突。
“你倒是大方。”陈阿娇恨不能一碗茶给他泼过去,看看张汤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罢了,你既然已经有了与宁成争锋的准备,也用不着我担心,我只是想问——阮月。”
“此刻已然是宁月了,不过以殿下之尊,卫子夫、平阳等人都以解决,当于此事无忧。”张汤对阮月,也就是此刻改回了父姓的宁月,并没有什么感觉。
说起来,陈阿娇对宁月也的确没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孤只是觉得,有这么个人存在,恶心罢了。”
这是张汤留给陈阿娇的隐患,他如今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道:“此事张汤会尽量处理妥当。另外,陛下方才曾提及,要为您办寿宴。”
陈阿娇一愣:“寿宴?”
她说完了,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是到了时间了?
陈阿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却苦笑:“玩儿花样。”
张汤喝着茶,许久没有说话,陈阿娇这边一看时间,最后对张汤道:“将近日中了,张大人也快些回去,只是有一句话必须送给张大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当心。”
“谢殿下提点,张汤告辞。”
她看着张汤走了,只是一看眼前这棋盘,才发现已经乱掉了。“左右也不过就是一局棋,我何必这么较真?回宫。”
只是陈阿娇没有想到,刚刚回到椒房殿,却发现一堆宫人站在外面,她皱眉,进殿,却看到刘彻皱着眉头正在喝药。
“阿娇,回来得正好,一起用膳吧?朕有事与你商量。”
刘彻一见她,那因为药苦而皱起来的眉头便舒展开了,连忙站起来拉她的手。
陈阿娇一下就想起了在亭中,张汤说的寿宴一事。
、第九十四章 确认
刘彻的到来多少让陈阿娇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才跟张汤谈完了一些不该自己管的事情;陈阿娇觉得自己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张汤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她反倒去担心他,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小浮生坐在漆案边;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小脸上全是笑意;歪过脑袋来看陈阿娇和刘彻。
她抬眼看刘彻:“陛下怎么来了?”
“朕不该来吗?”刘彻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陈阿娇也不知说什么好。
宫人传膳上来,他却亲手给她乘汤,小浮生抱着猫不肯放手,也爬上了漆案来,陈阿娇立刻皱眉:“旦白,把猫拿走!”
小浮生还没懂陈阿娇的话,便看到这几天来一直照顾自己的旦白走过来,便仰起脸看旦白,在旦白向着他怀里的猫伸出手来的时候,小浮生立刻伸手抱紧了那猫,使劲摇头。
刘彻轻声笑出来,“他喜欢就让他抱着吧。”
只是陈阿娇却放下了碗,凝眉道:“抱出去。”
“小孩子而已,你对他这么苛刻干什么?”刘彻自己小时候也就是个性子比较顽劣的,在宫中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童年,所以看到小浮生的天真童趣便觉得难能可贵,有的事情是他们挽回不了的,所以看到小浮生身上还带着这种他已经没有了的童趣,便分外喜欢了。
只是陈阿娇与他想的不一样,她觉得自己跟刘彻的角色是对调过来了,别人都说慈母严父,她这里却像是慈父严母。
“小孩子不能太娇惯了。”她一下就想到很久以前小浮生对玉佩的嗜好,现在似乎因为此前的一些变故而改变了这样的习惯,也许也是因为玩儿腻了,现在有猫在怀里的缘故,所以一点也没有拽人的玉佩的意思。
她随口便又加了一句:“就像是以前玩儿玉佩一样,别人给他的时候还是好的,后来就摔了,这世上哪里有能够料到的事情?或者说,你希望浮生成为那种任性胡为的纨绔吗?”
“他是天潢贵胄,绝非纨绔。”刘彻从心底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不一样的,他拥有最尊贵的身份,以后也将成为最尊贵的人,他必定不凡,从来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够抹杀这种独特性。
只是他想起陈阿娇方才说的话,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张汤那块玉也镶不回来了,不过对浮生,朕还是想宽容一些,不想他跟我小时候一样,我们都知道的。”
刘彻状似无意地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陈阿娇怔然了片刻,刘彻竟然连张汤的事情都知道,这倒是让她惊讶,只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淡笑了一声:“只此一次好了。”
于是刘彻低头,将眸子里的冷光敛住了,却笑着将小浮生抱过来,搂在自己的怀里,伸出手掌来摸了一下他的头,“浮生,看看,还是我最疼你,来,给父皇亲一个。”
刘彻这种低级的类似于争宠的行为让陈阿娇嗤之以鼻,不过陈阿娇不知道的是,仅仅凭借方才那一段对话,刘彻就已经推知了张汤玉佩的事情,那是张汤常年佩戴的心爱玉佩,虽然不值什么钱,不过张汤很看重,不管什么季节年月,总是能够看着他戴着那一块儿玉,所以那一次乍看到玉佩不见了,刘彻还兴起问了一句,却没有想到——方才被陈阿娇那么一说,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张汤说自己的玉佩是被张安世不小心摔了,现下却知道这罪魁祸首是小浮生,张汤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刘彻心里虽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谎言,可是只要想到张汤很重视这东西,却肯将东西给小浮生把玩,还因此弄坏了,他心里就有些泛酸,整个用膳的过程中都偷眼瞧着陈阿娇。
宫人将这些东西撤走之后,刘彻便跟陈阿娇到了后边的廊上,已经是秋日的萧条之景,刘彻抱着小浮生,这小家伙抱着猫,蹭着那柔软的皮毛,竟然慢慢地睡着了,那猫也缩在他怀里睡,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看着倒是有些意趣。
“再过几日就是你大寿,朕想要好好地办一场,顺便把浮生重新改到你的名下,再名正言顺地立为太子,记入宗庙玉牒……”他用一种征询的目光望着陈阿娇,似乎是想征得她的同意。
只是陈阿娇却摇头,“你答应过我,浮生以后的路,要他自己选。”
陈阿娇始终是固执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下一个皇帝,下一个皇帝是刘弗陵,是个短命鬼!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别的什么也不奢求。
可是在触到刘彻的目光的时候,她忽然怔忡。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那是一种带着戏谑的目光,刘彻将自己手上抱着的浮生和小猫递到了旦白那边,让他们带着去睡觉,自己却一把将陈阿娇抱了过来。
陈阿娇嫌弃,拍开他:“抱过猫的手再来抱我,走开点。”
刘彻很受伤,几近于无语地看着她,陈阿娇一脸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