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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守门的又不是傻子,门外动静不小,忙从角门那边过来,问:“这是沈侍郎家,客人何来?”
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纵马越众而出,冷笑道:“是沈侍郎家就没有错了。”说着自鞍侧取弓取箭,将箭搭到箭上,张弓射向大门门楣上的黑底金字的“诗礼传家”四字匾。
第一箭,黑底金字匾就坠了一个角儿,歪到一边。
第二箭,“诗礼传家”的匾儿就斜斜掉下半截,只有一角挂在门楣上,摇摇欲坠。
这个妇人好箭法!这个妇人好大胆!沈侍郎家是什么人家?杭州首富,族中官儿又多,江南地面上谁见了沈侍郎家不是客客气气的。这个诗礼传家的匾还是先帝亲笔手书,这个妇人怎么就敢!满街挤的足有上千的人俱都吓倒了,大家一边拍着心口说怕怕,一边又等着那个妇人再来一箭。
那妇人搭箭张弓,才瞄又放下了,将弓递出去,道:“英华,你来。”
英华只得掀了帷帽,催着马儿到柳三娘身边接弓。她搭箭引弓姿势娴熟不在柳三娘之下,移着弓儿都没有瞄,信手射去,沈家那块“诗礼传家”的黑底金字匾轰然落地。
英武少女端坐马上,眼睛微微眯起,神情端庄优雅,任谁也不能把她砸人家金字招牌的事儿联系到一起。
金风自西边吹来,道边树上落叶纷纷,在这一群人身边打着旋儿落下。杭州这条长街两边挤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闻风吹树叶的声音,大家都提着一口气,把心压在嗓子底下看戏。
许久,沈宅大门才开,沈夫人坐在一张穿了两根抬杠的椅子出来,停在跌碎的匾下。沈夫人抬首看向门外,第一眼就看到高高坐在马上的王英华。箭羽还在沈家匾上呢,弓就在王家二娘子手上,沈夫人想不看王英华都不成。
沈夫人在心里不晓得设想过多少次王家二娘子会来寻她,也在心里设想过十几种法子应对柳家的责问。可是她做梦都想像不到王家二娘子会以这样暴力到跋扈的方式到沈家来找她算帐。沈家这块招牌做起来不贵,只要一万钱不到。过年过节沈家都会换一块新的挂上去。可是这块不贵招牌被一个少女一箭射下,再挂上去就不是沈家的荣耀,而是沈家的耻辱。这一射射下是沈家的面子和名声,不只是沈侍郎这一房的,是杭州沈家全族的脸面。
沈家几代的苦读和努力,积攒了几十年的名声,就被这个少女轻易毁掉了,沈夫人看着王英华,老泪纵横,满面悲愤。
英华在京城跟人打架,砸酒店拆茶楼没少干过。可是把沈家这块“诗礼传家”的牌子射下来这事儿,她便是想干,想一想后果,想一想爹会为难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她也不敢干。再者说沈家和杜家结为姻亲,她若是报复回去,难免会让杜九娘吃亏。沈夫人虽是起意要坑她,可是她娶了萧清是搬起石头砸到她自己的脚,从此以后这枚苦果她要慢慢咽后半辈子。是以英华昨夜盘算许久,只说不和萧清计较,无视沈家也就罢了。再没想到母亲和舅舅会带着李知远来杭州找沈家算帐。
母亲和舅舅从富春赶来只花了一日一夜,可想而知是杭州这边的信鸽到了那边就动身,这么忙忙的赶来只为了替她出气撑腰,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柳三娘射了头两箭,英华射第三箭时手格外的稳。便是沈夫人用在委曲的池子里浸过几十年的眼神看着她,她也镇定的一言不发,任由沈夫人掉泪。
候沈夫人哭够了,柳三娘才使马鞭指着门内那一堆沈家儿郎,扬声问:“那个爬到高塔上哭着喊着要娶我家二娘子的沈大郎在哪里?”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王家二娘子抢女婿来了?长街两边咦声四起。
大门内挨挨挤挤,一个少年书生出来,冲着柳三娘拱拱手,道:“在下沈三郎,请问夫人是……”
柳三娘眯起眼睛瞅了他一眼,笑道:“这是杜家女媳沈三郎?你让到一边去,今日婶婶不是来找你的,让你兄长大郎出来。”
“婶婶有事请进门到厅上说话。”沈三郎脸上的汗都淌成几道,双膝不住颤抖。
“三姐莫吓他。”柳家舅舅笑眯眯使马鞭拨沈三郎的肩,亲切的说:“孩子,别怕,我们就找你们家大郎就问问他,为何要死要活要娶我家二娘子,下了高塔又娶了我家清娘。你们沈家这不是把我们家的女孩儿不当数嘛。”
沈三郎被马鞭拨的站不住,摇摇晃晃就是不肯让,倔强的拦在母亲身前。
李知远在边上看他丈母娘和未婚妻都秀过身手,舅舅也开过腔,觉得是到他上场的时候。门内那个萧清他是认得的,萧清既然是英华表姐,想必她偎着的那个白脸书生就是沈大郎。是以李知远下马,走到沈三郎面前拱拱手,极是客气的说:“在下李知远,是王家二娘子的未婚夫。”沈三郎愣了一下,他已是直直一拳击在沈三郎肩上。沈三郎身子一歪倒向地上,李知远还有空和他说声“得罪了。”才理一理衣裳,越过沈夫人朝沈家大门走去。
沈夫人身边有两个管家伸手欲拦,当不起李知远挽着袖子一拳一个击开。管家们瞧一瞧门外的骑士举刀的举刀,搭箭的搭箭,无人敢动。
李知远瞅准了沈大郎,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出来。中间萧清想拉,他思量萧清从前缠她甚是烦人,索性给了她窝心一脚。大门里头女眷不少,尖叫的尖叫,晕倒的晕倒,萧清的尖叫声夹在里头格外清脆。
英华虽然觉得打女人不好,但萧清这人好说不听,只怕打,看李知远抬腿力度就晓得,他踢萧清这一脚不轻不重,正好把萧清踢开,又能让萧清记痛住嘴,实是踢的正正好。
李知远把半瘫的沈大郎提到大门外,抵着那块“诗礼传家”的黑底金字招牌,比着拳头说:“凭你也配打王家英华主意?凭你还想坏王家英华名声?”问一句打几拳,再问一句再打几拳。沈大郎人虽然嘴却硬,虽然被打,却是一言不发。李知远看打不出来的话,便改了问话,冷笑道:“想娶王家女儿,你便该似我一般堂堂正正上门求亲,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什么意思?”打了十几拳才把他扔下,撸下衣袖走到英华身边,笑道:“英华莫再恼,我与你出过气了。”
英华微笑着自袖内抽出手帕把他。李知远瞧一眼丈母娘,丈母娘虽是板着脸,眼睛里还带着笑。再瞧一眼舅父大人,舅父大人比了个手势叫他上马。揍了情敌之后,还有什么比搂着恋人双骑而去更快意的?李知远将心一横,轻声和英华说:“拉我上去。”
连人家的大门招牌都砸了,拉未婚夫上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英华看李知远背对她娘,一脸的视死如归还要上马,得意和满意一齐从心里挤出来,伸向李知远的纤纤玉手一使劲,李知远便被她拉上了马。砸了人家招牌的少女窝在才揍过人的少年公子怀里,端的是一双璧人,天作之合。
沈家的招牌也砸了,人也揍过了,王家二娘子的未婚夫也出过场表明立场了。剩下来的事就是各回各家,该哭的哭,该乐的乐,该传八卦的传八卦。家将们刀入鞘弓上架箭入囊,把如狼似虎的狠相收起,在前开道。柳三娘狠狠瞪了那双人一骑一眼,偏过头和柳家舅舅商量明日洗三该请何人。
李知远在心里念了足有一万声还是舅舅疼我,美滋滋挨着英华坐在马上,跟在家将们后头朝回走。英华虽然有些害臊,可是今日这场发作,把她这两日积的气都出完了,现在身心畅快之极,便不计较李知远占她便宜和她拼马。马儿缓行,她压低声音轻声问:“你不在富春备考,跑来杭州做甚?”
“听说你被人坑了,我看不下去书,总想着要给你出一口气才好。”李知远坐在马上,气度从容大方,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大方:“师娘说,只有咱们欺负人家的,怎么能让人欺负到头上不还席。所以师娘要来,我就跟着来了。”
“我哪有那么小气。”英华的笑容极大方端庄,说的话和大方端庄也不搭边:“你方才揍人挥拳的方向不对,要是再抬高一二分,落拳处就是痛筋,打一拳,他记你一辈子。”
113、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李知远蹭英华的马只到柳家大宅外;眼看着柳三娘朝他们走过来;李知远的胆儿再肥也不敢端坐马上;忙跳下马规规矩矩重跟丈母娘行礼问好。
柳三娘瞧了爱婿几眼;板着面孔教训道:“今日那几拳打的不错,就是力道不对;等耀宗来家;你每日早晨和他一起练拳。”
李知远老老实实低头称是。柳三娘还不放过他;又道:“学着些,拳头不重;揍人不狠。就凭你现在那几下跟小猫挠痒似的,将来怎么在新京城做横行霸道狗仗人势的皇亲国戚?”
丈母娘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