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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堂就把银票取出来,分到各人手上,知县大人就叫退堂。
耀文把银票塞到耀芬手上,拉着玉薇的手一声不吭走了。耀廷犹豫了一下,把银票塞到母亲手里,加快脚步追耀文两口子去了。
几个女婿你看我我看你,家境最好的四女婿摇摇头,把银票送到泰水手里,也走了。剩下的几个女婿手头都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大女婿和三女婿握着二百五的银票哪里舍得撒手,跟岳母拱个手儿,俱都不声不响的走了。二女婿虽然穷,为人却还厚道,那捏着银票的手紧了又松,还是把银票交到耀芬手上了。
从前人家出到八万两都不肯卖的书院,如今变成三千一百两的银票躺在王耀芬的手里,王耀芬哭都哭不出来。便是大夫人,也不曾想县官这等无耻,还在那里发愣。
倒是那债主,气急败坏带着管家等在县衙门口,听得退堂忙忙的闯进来,把王耀芬母子两个手里的银票抓在手上,一口浓痰吐到王耀芬脸上,骂道:“便宜你了。”却是把那张借据搓成一个球砸到王耀芬怀里。
王耀芬下意识把那纸球接住,却不防大夫人把借据取去,揭开来摊在太阳底下看了半日,哭道:“老爷,可怜你半生心血和老太爷一辈子一辛苦,就变成了一张废纸。”
“可怜你半生心血。”柳夫人替王翰林按摩额头,轻声劝他:“他们夺走的不过是几间房子,咱们这几年仔细些,多赚些银子再把书院办起来,好不好?”
“不必了。”王翰林长长叹息,“我为了书院,当初和耀祖的母亲吵过多少架,你为了书院,又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气。便是孩子们,若是没得这个书院,他们哪个没有二三万的家事?如今书院彻头彻尾成了别人的,我才算想开了,书院,就让它在我们这辈人手里结束罢,它不能再成为孩子们的包袱了。”
“老爷。”柳氏替王翰林捏肩,“儿子们都分过家了,英华的嫁妆也够了,咱们老两口闲着也是闲着,你又不想再出仕,办个小书院,教三五个学生,也算解闷对不对?”
英华小心捧着一盏滚开的茶汤进来,把茶献给父亲,笑道:“爹爹,今日有人来拜老师,因为是女儿的亲戚,女儿就斗胆替爹爹答应了。”
“你!”王翰林捧着茶盏烫手,想放又舍不得那扑鼻的茶香,只能朝女儿瞪眼。
英华跳到门边,道:“请进来罢。”
王耀文和耀廷穿着一身重孝,口称老师进来给王翰林磕头。
这两个侄儿原就读书甚好,分家时又不肯要钱,甚有读书人的骨头,替兄长的后事又办的甚好。王翰林原就心疼他们,这两声老师一叫,倒把他的心叫的软了,便点头道:“自家子侄,跟着我读书也罢了,学那等外人叫老师做什么。”
柳夫人晓得这是女儿替两个侄儿画的升官行乐图的第一笔了,忙把两个侄儿拉起来,亲切的说:“就是,再这么着二婶就把你两个赶出去。英华,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替你哥哥们收拾书房去。”
耀文忙道:“英华妹妹不必忙,文才表弟说把书房借把我们住呢。”
玉薇办事果然体贴,他兄弟两个住在文才那里,便算是姑太太借房子把他们住,大房找不到二房来。便是住到庄上的亲戚们,也不好说什么了。柳夫人满意的对英华点点头,道:“住的地方是有了,被卧什么的你姑母那里必定没有,英华速去准备。”
“先生的书院,落到谁手上了?”赵恒问管家。
管家看了看坐在赵恒身边吃茶的八郎和李知远,小声道:“听讲知县大人昨夜把富春书院的契纸送到潘将军住处去了。”
“这是打我的脸!我到底要忍他到什么时候?”赵恒用力把面前的茶碗扫开。上好的白瓷茶碗落到砖地上,粉身碎骨。
“再忍几日。”李知远叹气,道:“若是过几日落雨,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67富春县的雨
若是平常年月;春夏季节多落几日雨不过是平常事。然今年半个富春县人都挤在草棚里,那些个草棚经历一冬的霜雪;再在雨水中浸过二三日;都沤烂了。外头阴雨连绵;棚里滴水不绝,大家眼巴巴盼望老天爷赏个晴天;岂料这雨长落小歇,到第四日早上,居然变做了倾盆大雨;草棚扎的屋顶哪里受得;不到中饭时烂成了一个一个比盆大的窟窿。几万人没得地方躲;全家都在雨水里瑟瑟发抖,有几个性子刚硬的,见不得家里老小受这等苦,振臂一呼,大家就把县衙围起来了,恳请知县大人替他们解忧。
若是一二十家漏雨,左右邻居大家挤一挤又有何难。便是一二百家屋顶塌掉了,县里借几个富户的屋舍,县学里借几间空屋,道观庵堂借几间静室,都还安排得下。然富户的屋舍,县学的空房,庵堂的静室到如今哪里还有空的地方?早就被书办捕快的远亲近友占了去。
半个县的百姓围住县衙不是耍的,知县大人急的要死,撑着伞亲自把县城里几个大户人家走遍了,想叫大家挪几间空屋出来安置百姓,然家家都挤满了亲戚朋友,便是一家挪出十来间屋子来,也不能够帮他安置半个富春县的百姓。
潘菘也在烦恼,他掌管着几万城厢军,十来万的役夫,这十来万人安得都有瓦房把他们住?九成九俱是住的草棚,不过棚子顶比着百姓的草棚高些,扎棚子用的木头粗些,虽然屋顶不至于都塌掉,然渗水是一定的。头两日雨小还能生炭火把浸了水的粮食草料烘一烘,待得大暴雨一来,半数的粮草都浸了水,哪里烘得过来?天一放晴就回暖,粮草不是发霉就是出芽,这可如何是好?潘大将军请来知县商量,两个相对束手,都没得好法子想。
倒是那位刘大人,一见势头不好便到王翰林家养病,潘菘再三使人请他去议事,他只得一句:“潘大人照旧例看着办罢。”潘大将军平常颇得意能把上司架空,此时再气恼刘大人不管事又有何用。
刘大人虽然不管事,到了王翰林的书房里闲坐,赵恒的功课还是要管的,捎带还要看看八郎的文章,哪里还有空闲去管潘菘的正事。王翰林看外头落雨如瀑,甚是替富春百姓担忧,绕着弯子问几句,刘大人摸着胡子只顾看文章都不言语,他也不好再提,推说更衣,走到后堂来和柳夫人说:“雨这样大,富春的百姓受苦了呀。”
柳氏正担心柳家在建的码头和仓库,也道:“这场雨实在是不小,也不晓得会让多少人流离失所。”
门外头雨声潺潺,屋檐上的水淌下来,在院子里汇成急流,跟一条小溪流过似的。门内青砖地面的缝里,都渗出水珠,几个婆子带着小丫头们在厅里摆着七八个火盆烤衣裳被卧,一个小丫头拿着抹布在擦地。白色的热气升腾,在湿答答冰冰凉的雨天里,小厅里很温暖很舒服。
王翰林看着外头再看看里头,摇头叹气,刘大人不管事,潘菘又和王家不对付,他有心想替富春百姓做点什么,又不忍连累亲族,真真是有心无力,小老头极是难过,望着雨幕连连叹气。
二小姐英华忙了小半个月,已经把家里一年的家用帐都做好了,家人的月钱俱都算清,各项要动用的银子也都使纸包好封存,到用钱的时候帐本上画押支银子,就花不了多少功夫。便是逢七去大伯坟上的祭品纸钱都准备好了,也安排好人手到日子送大哥那边去。这样的雨天,大小丫头们都挤在兰花厅里,烘衣裳被卧的,做针线的,几个管家回完了话闲着无事也不急着走,央个小丫头给他们升了个小火盆摆在廊下烤湿衣裳。杏仁又给他们弄了一壶热茶,大家吃茶,压低声音说闲话。
英华甩着发酸的手,想出来活动下,走到门口朝厅里看,六七个火盆三四十人挤在里头,很有几个不是自己这院子的在这里烘衣裳,她便住了脚,问:“这等大雨,人人都要烘衣裳被卧的,县里还能买得到炭否?”
管家里柴炭买办的管事正吃茶呢,忙站起来,苦笑道:“小的昨日冒雨去县里买炭,休说炭,连柴草都叫人抢光了。好在小的过年前买的柴不少,若是炭不够使,拿柴也能顶几十日使用。”
既然柴够用,英华的心就定了许多,抬头看天依旧阴沉沉的,不由皱眉道:“看这情况,怕是还要下几天雨,难道老天爷要叫富春今年粮食绝收么。”
一个管家陪着笑道:“二小姐,便是风调雨顺,今年的收成也不好。咱县里的地,一多半都变成了官地,剩下的一半也雇不到多少人去种,俱是要荒的。”
英华不急,扬眉问他为何,那管事便道:“远的不说,便是咱们家大少爷,前些天使人去隔壁府里喊长工,工钱出到一天十五文钱都没得人来。”
“十五文钱不少了,为何还招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