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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临走前,不放心地对着欧也妮叮嘱了好几遍。
欧也妮沿着静静的石路,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扇木门走去。想象着孩提时代的那个男人,也曾象自己现在这样,踩在脚下的这条石路上往门里去,她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
她到了门前,试探着敲了敲门。很快,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亲爱的,进来吧。”
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
欧也妮推开门,看见一个老妇人正坐在窗边。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撒在她和一只窝在她怀里瞌睡的老猫身上。她回过头,看着欧也妮的方向,微笑着问道:“您就是雇来的要替我念书的雅丽娜小姐吧?您终于来了,太好了。请坐吧。原来那个给我念书的小姐嫁人了,萝拉又不认字,所以只能登报重新找个会念书的小姐。您肯来这乡下地方替我念书,我很高兴。”
欧也妮怔了怔,便顺从地默认了她的误会。
她坐到了拉纳伯爵夫人边上的一张空椅上,拿起桌上一本插了书签的书,问清接下去就行。于是把书摊在自己膝上,她开始轻声念了起来。
念完几页之后,伯爵夫人叹息了一声,露出满足的微笑。
“真好——雅丽娜小姐,您念得真好,比从前的那位小姐要好得多了。她大概觉得陪我这样一个瞎眼老太太念书有点无趣,所以总是念得非常快,干巴巴的。不像您。我听您念书,就仿佛看到了书里描绘的景象。”
“谢谢您的称赞,”欧也妮说道,继续念了下去。
她在念书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开始分心,四顾而望,仿佛这样,就能更多地了解那个或许永远再也不会回来的男人了——现在她非常后悔,为什么从前自己从来不肯去多为他花一点心思。哪怕她肯多花一点点的心思,现在也不至于对他了解得少到了可怜的地步——除了他的名字和他那些曾经令她感到厌烦、恐惧,想要避开的一切讨厌行径之外,他喜欢什么,他爱吃什么,他的每一次死里逃生,以及他一次次踏上战场时到底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这些,她竟然全都一无所知。
倘若能再有一次机会,她一定会问,问个清清楚楚。
当她视线最后停留在正对着自己的墙上的两幅人物画像时,伯爵夫人仿佛觉察到了她的分心,“亲爱的,您是在看正对着您的那两幅画像吗?”
“是的,”欧也妮说道。
伯爵夫人的口气立刻变得骄傲了起来。
“那就是我的儿子,让·拉纳元帅和他的妻子。他们是我的骄傲。当然,您应该更知道我的孙子吧?菲利普。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从小就调皮,又善良,又调皮。把我种在花园里的玫瑰花全都拔掉了。我生气责骂他,他就笑眯眯地朝我道歉,看到他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我怎么还舍得生气?我知道他长大了一定会很了不起的。我没有猜错啊,他是我的骄傲——”
伯爵夫人用充满夸耀的口气称赞自己的孙子时,欧也妮望着画像里那个身穿戎装的黑发英武男子和他边上的美丽少妇。
他们就是他的父母。一对俊男美女。怪不得,他也长得那么英俊漂亮。
她定定地望着,仿佛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瞧出所有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特征。
“哦,您等等,我给你看一副画像——”
伯爵夫人忽然象是想了起来,放下膝上的猫,摸索着起身,往边上的一张桌子走去,边走,边笑,“您应该听说过我孙子打仗了不起,但您大概不知道,他画画也很出色呢。我这里有一副他给我的画,我给您瞧瞧——”
欧也妮扶着她,走到了桌边。看着她打开抽屉,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后,拿出一副卷了起来的画。
“您看。”
伯爵夫人把画摊开,口气里满是骄傲,“他画得好吧?”
画面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河边,正迎风而立,她的长裙被风鼓胀起来,就在她急着想压住的时候,帽子又被掀了起来,于是匆忙间,她只好抬起另只手扶住帽子,免得戴在头上的帽子被风吹走。
她的身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葡萄园。
欧也妮的心猛地跳了起来,脸庞迅速涨的通红。
她定定地望着画中女子,一时竟忘了说话。直到伯爵夫人再三询问,她才惊醒过来。
“夫人,能告诉我,这画像上的女人是谁吗?”
“是他的心上人啊——”伯爵夫人说道,“我一直在催促他结婚,有一段时间,他怕得都不敢来瞧我了。后来他终于来了,给我带来了这副画像,说他爱着上头的这个小姐——但是那位小姐看不上他——唉,不是我自夸,我倒真想哪天去见见那位小姐,就算她是公主,我的菲利普也足够配得上她呀,她居然看不上他——”
眼睛阵阵酸涩发热,欧也妮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把画像卷了回来,放了回去。
“她应该是爱着他的,”等心情稍稍平定些后,她扶着伯爵夫人回到座位上,声音低沉,“就象您说的,他是这么可爱,谁又能抗拒得了他呢?”
“但愿吧——”伯爵夫人嘴角噙了微笑,“您继续念书给我听吧。倘若您工作得久了,下次,说不定什么时候,您就能在我这里看到他呢——那时候您就会知道,我对我孙子的夸赞,真的没有半点夸大。”
“是的,是的——”
不用等到下次,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可爱之处。唯一的遗憾,就是这辈子,或者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这一点了。
她压住泫然落泪的冲动,继续用平静的语调念着书,念完十几页后,边上静悄悄的,伯爵夫人已经靠着椅子睡了过去,那只老猫,也继续跳回到她的膝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一直盯着欧也妮。
欧也妮轻轻放下书,来到刚才的书桌旁,打开抽屉,把自己带来的那份芒泰贝洛产业文书放到那张画像的边上后,最后看一眼这座干净而宁静的房子,悄悄地开门离去。
第56章
娜农结婚了;嫁给了被任命为庄园首席管事的安托万·高诺瓦耶。她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托了长得健壮粗糙的福,衰老对她无可奈何。她看起来和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高诺瓦耶如愿以偿娶到了和葛朗台小姐最为近亲的一个女人;不但在别人眼里;在他自己看来;也是一件得意非凡的事情。
新婚夫妇的婚礼在索缪的教堂举行;娜农穿着女主人慷慨送给她的订自巴黎的白色昂贵婚纱;在女主人、牧师和到场那些把教堂挤得简直水泄不通的宾客的祝福下;喜气洋洋地成为当天最幸福的一个人。
婚礼结束;在给新婚夫妇放了几天的假后,当天,欧也妮就独自回到了弗洛瓦丰。
现在的弗洛瓦丰;几乎每天都有各种访客络绎不绝地到来。她也早习惯了这一切。但今天;她却觉得异常得疲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那个年轻而能干的秘书,然后,回到房间,吩咐谁也不准来打扰后,就一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非常沉,沉得仿佛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一样。但她最后还是醒过来了。在第二天黎明将到未到,东方明晦交替的时候,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脚步把她带到了那条河边——就在多年之前的某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她第一次遇到了那个笑起来总习惯带出点自命风流劲的男人。当时他快要死了,是她救起了他。
那个草垛现在早已经消失不见。田野里是一畦一畦长得高过人顶的茂密葡萄丛,葡萄开始挂果,地上草丛里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脚和单薄睡裙的下摆。
她就独自站在这个安静的黎明里,忽然开始流下眼泪。
这是一场从普利多夫那座静谧房子里出来后就欠下的哭泣。但她一直忍着,并没有哭出来。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这样哭了出来——起先还只是在默默落泪,渐渐地,泪水开始汹涌而出,到了最后,她已经无法控制这场哭泣,整个人蹲在了地上,把脸埋进了膝盖,毫无顾忌地哭个不停。
她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眼泪流了干,干了流。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天大亮了,朝阳的光芒撒在卢瓦河的河面,也撒在这片葡萄园时,早起来到附近葡萄园结伴劳作的两个佃农被她的哭声吸引,终于找到了这里,却发现自己的女主人正蓬松着长发,身穿睡衣蹲在地上哭泣时,可想而知,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震撼和惊恐。
“小姐——葛朗台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佃农对视一眼后,惊慌地试图打断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装作没看见地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