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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我也是一直这么跟她说的,可惜那傻孩子,跟她娘一样心重,小时候一点小事就躲起来哭鼻子。你可千万别学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地活着,知道吗?”
“知道了,爹。今晚回去,秀儿唱戏给爹娘听,好不好?”
“好,你蕴华姐最爱听《汉宫秋》,我们就唱这个给她听,她一定会回来听的。”
“嗯,我们就唱《汉宫秋》”,秀儿泪如雨下。
第一折 (第七场) 招魂
“车碾残花,玉人月下,吹箫罢。未遇宫娃,是几度添白发。”
宁静深巷,一个人在凄凄地唱着。
秀儿猛地从床上坐起。是谁,是谁在静静长夜,幽幽小巷里嗟叹?
侧耳细听,却又寂寂无闻,只有风吹梧桐,雨打芭蕉,哪有什么人声?
难道刚才的哪些唱词,都只是在梦里听到?是蕴华姐姐在梦里唱着她最喜欢的《汉宫秋》?
这是蕴华姐姐去世后的第六天,明天就是头七了。家里已经请好了永福寺的和尚来家里给姐姐念经超度。
听说头七是亡灵回返家乡的日子,她要在这一天最后看一眼她的亲人,最后走过一遍她生前曾走过的地方,然后就要排着队去喝那晚著名的孟婆汤,从此遗落前尘往事,进入下一个轮回。
明天,和尚们会在家里念一天经,秀儿自己,早就和爹娘说好了,要去蕴华姐姐投水的万宁桥,在那里给姐姐招魂。
因为听说,投水而死的人,有时会迷了回家的路。无处可去,只好一直在水边徘徊,不得往生,没奈何只好找替身。而这样属于亏了阴徳,又会给自己积下孽债。
朱惟君听了秀儿的想法,只问了她一句话:“你不怕吗?”
秀儿说:“我不怕,她是我的亲姐姐,我怕什么?”
朱惟君就眼圈红红地说:“那爹叫老杨带你去,爹就留在家里接待做法事的师傅们。”
老杨本是朱家的车夫。近几年,朱家的家境大不如前了,于是辞了老杨,同时把那辆车子也给了他,好让他出去后能有个谋生的工具。唯一的条件就是朱家每个月要用几次车子,其余的时间他尽可以拿去载客做生意。
第二天和尚们到家后,秀儿跟着跪了一遍经,就出门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车子,朝万宁桥的方向而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人倚在桥头,手里拿着绢子在拭泪。
秀儿跳下车,轻轻喊了一声:“大姐夫。”
那人回过头,哽咽着说:“四妹也来了?你也是来陪你大姐的吧。今日头七,过了今天,她就要转世为人,再也不记得咱们了。”
秀儿想说:“记得你做什么?你带给她的痛苦和屈辱还不够多吗?”可是看着他那对红肿的眼泡,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我来带她回家。”
对这位大姐夫勃勃,秀儿的心情是复杂的,可以说,既鄙视又痛恨,同时也有一点怜悯,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蒙古人不是一直自栩为成吉思汗的子孙,是所向无敌的英雄种族吗?可这位大姐夫勃勃,却一味的懦弱,任由自己的母亲欺辱自己的妻子,最后让她含恨自杀。
最可恨的还是,妻子死了仍然不敢说母亲什么,只敢没用地跑到这里来滴几滴廉价的眼泪。
勃勃见小姨妹神色不豫,也自知理亏,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你大姐现在暂时寄放在庙里,但我保证以后一定会把她葬入不鲁花家的祖坟,这一点请四妹放心。”
秀儿怒视着他说:“你的意思,我姐姐的棺柩现在都被你家扔了?”
“没有扔,没有扔,只是放到庙里去了。”
“庙里,我知道啊,每座庙里都会有这么一间屋子,专门放那些没地儿葬的无主孤棺。有的一放就是几十年,最后棺柩烂了也没人管,和尚们只好拉去乱坟岗随便挖个坑埋了了事。你是不是也打算这么处理我蕴华姐?”
“当然不是”,勃勃脸红了,“我只是暂时把她放在那里,等我说服了我额吉,就把蕴华迁到我家的墓园去。”
“你什么时候能说服你额吉?十年,二十年,还是直到你额吉也翘了辫子?”
勃勃低声抗议道:“不要咒我额吉。”
“我就咒了,怎样?”秀儿上前一步。
秀儿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就没想到这种可能:勃勃竟然含着一泡眼泪,回身向着河水哭诉:“蕴华,你妹妹欺负我,呜呜……”
秀儿脸上顿时布满了黑线,恨不得啐他几口。心里只是纳闷地想:蕴华姐美貌颀长,又读过书,唱戏写曲样样来得,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窝囊废?真是丢尽了蒙古人的脸。他娘虽然极度可恶,但好歹也对得起蒙古人那彪悍的血统。
懒得再搭理他,秀儿走到桥的另一头,对着水面喃喃念起了来之前做法事的师傅教的《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哆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眈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谛阿弥利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棣娑婆诃……
那个叫无念的和尚教她念会了《往生咒》之后说,最好能多念几遍。当时秀儿问:“师傅,念几遍最好呢?”
无念和尚敲着木鱼闭着眼睛说:“一遍不嫌少,一万遍不嫌多。施主尽心就好。”
问了等于没问,和尚总爱这样云里雾里地装高深。
不过,既然时间还早,就多念几遍吧,反正车夫老杨也说这几天就不做生意了,车子专门预备着老东家接人送客。何况还有那没用的姐夫陪着,好歹他也是个蒙古人,身边又带了几个跟班,有他在,也不怕小混混小流氓招惹。
不知念了多少遍,眼看着就要天黑了,秀儿对着河水说:“蕴华姐,我们回家吧,妹妹是专程来接你的,你就跟着妹妹回去吧。”
说罢正要往回走,耳朵里却听见不远处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在大声唱着:“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紧接着是巴掌声和喝彩声:“少爷,您这段唱得可真好,就是小菊以前从没听过。”
那醉醺醺的声音说:“你当然没听过啦,这是本少爷刚刚做的,厉害吧?”
“厉害厉害,我家少爷称了天下第二才子,就没人敢称第一。只可惜,老爷要的不是才子,是名医耶。”
“去它的名医,听到这个词就头痛,你家少爷我只会医一样。”
“医哪样啊,少爷?小菊跟了少爷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少爷会医人呢。”
“笨,你家少爷我,会医勾栏院那些姑娘的相思病啊。你看今天不是就医好了一个?那喜鹊儿,今天怕不泡在蜜罐里了。”
“少爷,不是小菊说你,你天天这样医下去,姑娘们的相思病是医好了,可是少爷你的身子也医坏了……”
秀儿已经听不下去了。
今日真倒霉,本来给姐姐招魂就已经够伤心的了,偏偏还遇到了这个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极品浪荡子。
她最后默念了一遍《往生咒》,朝老杨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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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咒》的念法是:
南nán无mó阿ā弥mí哆duō婆pó夜yè哆duō他tā伽qié多duō夜yè
哆duō地dì夜yè他tā阿ā弥mí利lì都dōu婆pó毗lí
阿ā弥mí利lì多duō悉xī耽dān婆pó毗lí
阿ā弥mí利lì哆duō毗pí迦jiā兰lán帝dì
阿ā弥mí利lì哆duō毗pí迦jiā兰lán多duō
伽qié弥mí腻nì伽qié伽qié那nà枳zhī多duō迦jiā利lì娑suō婆pó诃hē
第一折 (第八场) 醉猫
但有些人就是那么不知趣,秀儿才走了两步,那醉醺醺的声音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哟,这不是啥都会唱的秀儿妹妹吗?今日真走运呢,竟然遇上了‘美人胚子’。要说你那天的杨贵妃唱得也还马虎,就是跟我的娥儿一比,就给比下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玩票性质的,唱成你那样,也就算不错了。”
秀儿充耳未闻,径直朝马车走去。
刚要跨上车,那小子竟挡在车前说:“没礼貌,那天还和你爹在我家玩了一天,转眼就不认人了?”
“让开!”这样的心情下,秀儿不想跟他啰嗦一句。
“不让开,我喝多了,走不动道了,我也要坐车。”
“你家的车呢?”奇怪了,这花花大少出门没车,难道他肯安步当车?
“嘿嘿,被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