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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望着羽觞里的酒,出神。
“公主不会怀疑酒里有毒吧。”夏子渡玩笑地说。
“它要真是一杯毒酒就好了。”宛若喃喃地说。
“在下又勾起公主的愁绪了,在下为失言,自罚一杯。”夏子渡一饮而尽。
宛若抿嘴啜饮,花香浓郁,酒劲缠绵。
“如此琼浆玉液,应当细细品茗,若是如牛饮水,倒是糟蹋了。”
“看来在下终究不是一个风雅之人。”子渡优雅地笑着说道。
雨连着下了两三天,天空逐渐放晴。
暴雨瓢泼,洗出了一片清秋。
宛若驻足排兴楼西园,从对子南腹忿,开始担忧,心态经过慢慢调整,郁结舒展了许多。
她流连在西园的湖光月色中,对端木的几次催促起程,置若罔闻,端木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宛若抚琴之时,夏子渡也会偶尔来拜会,两人年纪相当,也投缘,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傍晚,天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火烧云,墨云金边,漫天通红,云下的商阳城楼清晰可见。
49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一)
第二日早晨,阳光明媚;轻风熏染。
排兴楼后园;重新放上了许多开着正好的菊花和月季;经过一场暴雨的洗劫;蔷薇花零落了很多,可缺蕊少瓣的花,依然没心没肺地开放着;就像风韵犹存的徐老半娘般不甘雌伏。
夏子渡在园中剪摘菊花;插瓶。掌柜急匆匆地跑来找他。
“公子,大堂外,许多人围堵,生意都没法做了。”
“怎么回事?”
“许多人听说宛国的公主下榻在排兴楼;个个都想一睹公主的绝世姿容。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排兴楼的常客,不好驱赶。刚开始只是几个纨绔子弟借着酒劲嚷嚷,可后来起哄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场面已经难以控制,公子你看怎么办?”掌柜着急地,大冷天额头上还冒着汗。
“我不方便明着出面,你让巫罗带一些人到现场看看,你先去盯着,千万别出乱子了。”
夏公子换了一身衣服,一袭青绸深衣,头戴獬豸冠,玉带束腰,脚蹬豹蕮,俨然一副贵公子哥的打扮,他疾步往排兴楼前堂而来,后面的卫矛亦步亦趋地跟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侍童。夏公子来到前堂三层的一个阁楼,那里是他常驻的地方,从这个地方看下去,整个前堂,以及二楼的雅座都一览无余。
前堂一片乱哄哄的,掌柜站在台上试图维持局面,不断的打躬作揖,赔笑脸,还安排舞蹈让大家欣赏,可是那些舞姬刚登台就被闹事的人轰下去了。
夏公子向下扫视一番,竟然见到佞臣端木带着一伙人,在二楼的雅间翘着二郎腿,一脸坏笑地作壁上观。按说,只要他站出来说句话,大伙也不敢闹了,怎么说他代表着天子的威严,挟着官方的强势。可是看他那神情,他倒是有意要看一场好戏,甚至,子渡都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他导演的。
宛若迟迟不肯起驾回商阳,端木旁敲侧击地进言,可是宛若总是回应他一副冰冷的面孔,端木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让我们见见宛国公主,我们就看看,又不会把她吃了。你们为什么不让看?”人群中跳起一个人,大声地说道。
随即许多人跟着应和:“让我们见见,让我们见见。”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子渡从三层下来,直奔西园。宛若在西园的荷塘中央的莲心亭,翘望池中的金鱼,出神。
子渡“趵趵”地脚步声,惊扰了她的遐思。
“公主,你可得救救在下。”
“夏公子何出此言?”
“前堂的人都快要把在下的排兴楼给拆了。”
“这个我可无能为力。不过是怎么回事,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那些人仰慕公主,想一睹公主的绝世姿容。”
“夏公子你在玩笑吧。”
“不瞒你说,在下过去查探了一下,商阳和向阳大部分的膏粱子弟都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人,出身贵族,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军队里的骨干或武士,个个血性骁勇,骄横霸道,简直就是不点火都能自己燃起来的角色。我们做生意的,开门迎客,谁都不能得罪。”
“他们真要寻衅滋事,你们可以报官。”
“这些人都是官家的后代,官府哪会管?”
“找找端木,那人出面,就行。”
“他呀,他也在那看热闹呢?”
“那就只有等他们闹够了,乏了,无趣了 ,自然就散了。”
“在下知道宛国今年灾荒严重,公主的君父因此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公主想不想为宛国赈灾出一份力。”
“宛若不明白夏公子的意思。”
“不知公主可否知道这么一个掌故:当年范蠡到民间遴选美女西施和郑秀,在回会稽的路上,遭到群众围堵,当时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要复仇,处处收揽民心,官员们不敢难为民众,可是民众拥堵,寸步难行。当时范蠡就想出一个办法,筑一个高台,让西施和郑秀站在高台上,谁想看美人,就掏十文钱,最后,民众兴致勃勃地满足了看美人的愿望,范蠡也为国库挣了个盆满钵满,皆大欢喜。”
“夏公子想效仿范蠡。只是宛若却不是西施。”宛若似乎有些不悦。
“公主出身高贵,容貌卓绝,气质娴雅。西施一个民间的浣纱女,纵然有些姿色,怎能比得上公主。在下的主张或许有些冒昧,不过在下并无轻慢公主之心,公主愿否,全凭公主自愿。”
“好吧!就依你!你说怎么办?你不会让我到你们排兴楼的舞台上,为他们载歌载舞吧。”宛若考虑了一些,点头答应了。
“在下不敢,也不舍得。”子渡瞥向宛若的眼神,亦笑亦瞋,若有情,似无意。
“那我就在这庭中抚琴,让他们在河岸上观望。夏公子,你看如何?”
“在下与公主的想法不谋而合,公主若是介意还可以遮着面纱。”
“这亭子离岸十几米,他们见我已经是云中望月,朦朦胧胧,再遮着面纱,反倒显得矫情了。我这可是募捐!”宛若有意调侃一下自己。
“公主要不要准备一下。”
“抚琴不过信手拈来之事。只是你看我的穿着,可否得体?”
宛若已经把夏子渡当做朋友了,遂大方地问道。
子渡细细打量一番。宛若一袭乳白色浅绸深衣,窄袖,紧身,淡蓝色绕襟,盘旋而下,荷叶般的裙摆铺展,盖住纤足,如芙蕖出绿波,亭亭玉立,娉婷袅娜。丹唇皓齿,蛾眉凝怨,端鼻媚靥,修眉玉颊,姣好如玉。与她相比,你会觉得牡丹太妖,梅花太瘦,海棠不够清秀。
“极好!只是有些单薄。”子渡说着,转身对卫矛吩咐道:“你去把那件百雀披氅拿来。”
卫矛一阵旋风般跑开,一会儿端着一个玉盘过来了。
子渡把百雀披氅抖开,雀氅颜色五彩,艳丽,毛色鲜润,立领,以一只纤巧的白玉蝉为盘扣,下摆坠饰一圈一般大小的蓝宝石。
“公主不嫌寒碜,就赠送给公主,这件披风,和公主头上的玳瑁,可以相得益彰。”
“和夏公子相识不过数日,宛若不敢承受如此贵重的东西。”
“宝剑赠英雄,这件披风,只有赠给公主,才不糟蹋,还请公主不要推辞,权当是在下的见面礼。”
“那宛若就多谢夏公子美意。”
子渡上前从背后为宛若披上披风,宛若本能地避开一步,莞尔说道:
“不敢劳烦公子,我自己来吧。”说着自己系上盘扣,姣美的宛若,登时又多了一份雍容华贵。
“公主准备好,在下去安排了。”
“好的。”
宛若把落霞琴摆好,那剥葱般的手指儿秀美柔软,来回于琴弦之上,若鸟羽翻飞,尖喙啄碰,如丝如缕的琴声如水般倾泻出来,清流潺潺。
大堂上闹事的人,大部分只是随流起哄,纯粹是借机寻衅,找点乐子。后来竟然听到掌柜说,每人交一个金币,竟然真的可以见公主一面,这些官宦子弟,私下里都知道,承元天子为了觊觎宛国公主的美貌,不惜燃起战火,甚至不顾廉耻,无理扣押宛君,迫使宛国公主进宫,这样的八卦新闻,经过口口相传,已经神乎其神,有志之人愤慨天子的暴戾无道,而这些孟浪子弟却只是好奇这位公主该是怎样的世外仙殊,能让猎艳无数的天子,这样把持不住。
今天竟然真的有机会一睹真面目,又岂肯轻易错过,个个慷慨地扔下金币,就兴匆匆往后园来了。
一进后园,他们就被宛若的琴声抓住,循声来到荷塘岸边。
望着对面亭中,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的美人,个个心驰神往。琴声仿佛把他们带进了玉龙雪山上,人在白云间,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万亩盘松,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清冽空气